第40章(第4頁)

  盧太官道:“中國遠征軍将士3萬餘人命喪野人山。”

  “你又是如何見到秃頭老婦的?”王婆婆問道。

  盧太官眼圈紅了,頓了頓,慢慢地叙述了一段悲怆的往事……

  1941年底,太平洋戰争爆發,日軍入侵緬甸,企圖切斷滇緬公路通道,阻止援華戰略物資的輸送。為了保衛滇緬公路,1942年3月,國民政府抽調了10萬精兵組成遠征軍奔赴緬甸,和英美盟軍攜手抗日。但後來因為盟軍配合不力,戰鬥失利,遠征軍不得不向國内撤退。日軍切斷了遠征軍的歸國通道,杜聿明長官選擇了一條無比兇險的回歸之路――穿越一片叫做野人山的原始森林進入國境。

  緬甸北部是熱帶原始雨林,經常有野人出沒,而被稱為野人山,綿延千裡,縱深200多公裡,山上喬木遮天,終年不見天日,猛獸成群,螞蝗遍地,大部隊難以補給,5月底,中國遠征軍抛棄了所有的辎重,退卻到了密支那以北……1942年6月,數萬名疲憊不堪的遠征軍戰土走進了這片原始森林,開始了他們的“死亡之旅”。

  數萬将士在茫茫的大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不久,他??吃光了帶來的糧食,陷入了饑餓中,負傷的200師師長戴安瀾将軍就死在了這裡。原始森林裡潮濕窒悶,蚊蚋以及千奇百怪的小蟲成團飛來,尤如雲瘴,虐疾、回歸熱、破傷風等肆虐流行。有的士兵發高燒,一經昏厥,倒地即為螞蝗吸血,螞蟻啃齧,加上大雨沖蝕,數小時間即變作白骨,到處可以見到中國遠征軍因病困饑餓而死的将士白骨,常常是一堆白骨圍着槍架而坐。

  正當最後走投無路之際,一架美軍巡邏饑發現了原始雨林中的這些絕望的中國軍隊,于是派了很多架次的C-47運輸機投下大量的藥品、食品、服裝等,甚至還有刮胡刀和木梳,最關鍵的是空投了幾名勇敢的聯絡官,最終,就是這幾名聯絡官帶着這些活下來的中國遠征軍走出了野人山,渡過了怒江,回到了雲南,剩下的隻有三千多人。

  有首祭歌,唱道: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你們的身體還掙紮着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沖擊,那毒蟲的齧咬和痛楚的夜晚,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争,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那白熱的紛争還沒有停止,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内,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着密雨,還吹着細風,沒有人知道曆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這就是中國遠征軍的悲怆經曆,可是今天還有誰記得他們呢?将士裡面大都是湖南人,我的家鄉羞山就有不少。”

  講到這裡,盧太官已經嗚咽抽泣起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們的身體還掙紮着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明月重複着那兩句話,晶瑩的淚珠撲簌撲簌的滴了下來。

  盧太官默默地卷起袖子,露出兩隻胳膊,但見小臂之上布滿了疤痕,有的地方凹陷下去,皮色發黑。

  “你這是……”王婆婆驚訝的說道。

  “當一個人餓得實在難以忍受,精神恍惚之際,隻有啃食自己的肉……”盧太官痛苦的扭曲着臉上的肌肉,身體微微顫抖着。

  王婆婆默默無語了。

  “我死于6月間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了潮濕的叢林裡,螞蟥和螞蟻噬咬着我,破爛不堪的軍服遮蔽不住我裸露的身體,我将成為一具默默無聞的白骨,臨死之前,我的腦海裡已經沒有了戰争,沒有了殺戮,隻記得家鄉清澈的桃花江水和美麗的江畔槌衣姑娘……”盧太官喃喃道。

  “後來呢?”明月睜大了眼睛問道。

  盧太官繼續叙述道:“在那莽莽的原始密林中,走來了一個與戰争毫無相幹的人,從遙遠的湖南羞山來到野人山隻是來采藥,她就是桃花江邊的秃頭老婦。她發現了我還未冷卻的屍體,認出了我,說了句‘吳家的子孫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然後為我灌下了一種草藥,從此,中國遠征軍中将吳太官變成了一具血屍。”

  “血屍?”明月驚奇的打量着盧太官。

  “你是羞山吳家的?”王婆婆問道。

  “先祖正是長江水師提督、一品大員吳家榜。”盧太官回答道。

  “嗯,怪不得秃頭老婦要救你呢,算下來,你們還是親戚吧。”王婆婆說道。

  “她是我的嬸娘。”盧太官說道。

  王婆婆道:“原來如此,秃頭老婦是我的師妹,我們同們三個師姐妹,她是老二,最小的老三嫁給了國民黨的一個軍官,49年去了台灣,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客家嬷嬷’了。”

  “對不起,我應當稱呼您嬸娘才對,方才多有失禮。”盧太官恭敬的說道。

  王婆婆緩緩說道:“老妪對世間的繁文缛節早已忘記了,解放那年,秃頭老婦預感到将不久于人世,便托人給我捎來了一封信,信中講到,數年前曾在密支那的原始密林裡以祝由術屍變過一個吳姓本家人,自己死後,将囑托那人帶其屍骨來鄱陽湖谷,葬在師父的墳墓旁,那人就是你了。”

  盧太官臉色一紅,顯得尴尬之極,支吾道:“我屍變為血屍後,在老家隐居了到49年,嬸娘去世前找到我,要我在她死後三年,開棺斂骨,送往贛北鄱陽湖谷,可是我為了躲避那場全國鎮壓反革命運動,便連夜逃走,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湖南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