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成立的中國道教協會會址就設在白雲觀内,為文革中京城内很少沒被破壞的寺廟之一。
觀内後院為一個清幽雅靜的花園,名雲集園,又稱小蓬萊。它是由3個庭院連接而成,遊廊迂回,假山環繞,花木蔥郁,綠樹成蔭。花園的中心為戒台和雲集山房。戒台為道教全真派傳授“三壇大戒”(初真戒、中極戒和天仙戒)的壇場,雲集山房為全真道律師向受戒弟子講經說法之所。
觀主金道長雙目失明,常年隐居于花園内,深居簡出,一般人很難見到。據說當年曾有一隊紅衛兵意圖沖進白雲觀,那日天空中烏雲密布,瓢潑大雨,大殿前的石階上端坐着雙目緊閉的金道長,奇怪的是其兩米方圓之内,竟無一個雨滴落下,衣衫幹爽爽的,而四周圍的那些紅衛兵們卻一個個像是落湯雞般。
紅衛兵小将們知道遇上了高人,悄悄的退去了,從此街巷坊間都曉得白雲觀的那個老瞎子道士是個世外高人,再也沒有人敢前去生事了。
此刻正值黃昏,冬日裡的一抹夕陽淡淡的灑在了花園内,金道長盤腿在一塊大青石上打坐,四下裡寂寥一片。
一陣“嗡嗡”聲由西而來,那是一隻冬日的蜜蜂,也許是借着黃昏時的最後一點溫暖陽光出來覓食。
金道長的耳朵動了動。
這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屋檐下的一塊蛛網随風而起,晃晃悠悠如同天網一般的在空中漂蕩着,而那隻小蜜蜂卻渾然不知危險即将降臨。
那塊蛛網悄無聲息的從小蜜蜂的上面罩下,蛛絲粘住了蜜蜂的翅膀,驚恐萬狀的小蜜蜂拼命的扭動着身軀,無奈卻越裹越緊……
金道長歎了口氣,道:“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遊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說罷,張口向空中一吹,一道真氣破空而至,那張蛛網竟然應聲斷裂成無數小段,蜜蜂驟然掙脫了束縛,扇動着翅膀飛去了。
難道是外應麼?金道長感到有些奇怪,心念一動,遂以梅花易數之年月日時起卦,掐指一算,兌上乾下,是為“?卦”,九二爻動。
“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嗯,今日深夜有小人來犯,會是什麼人呢?”金道長自語道。
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襲擊了京城,入夜,天空中飄下了雪花。
花園雲集山房的一間陋室裡,牆角邊上矗立着一隻小煤爐,火正旺,鐵爐圈燒得已經發紅了,屋内暖洋洋如春。
金道長盤腿打坐在一張蒲團上,爐子邊放着一個大茶缸,裡面燙着一壺酒,一張小地桌上撂着兩隻空瓷酒杯,濃烈的酒香氣散發在空氣中。
“既然已經來了,門亦未關,何不進來飲杯熱酒?”金道長突然開口說道。
沉寂了片刻,聽到門前一聲歎息:“道長果然好聽力,青田劉今墨來訪。”門開了,寒風裹着雪花吹了進來,一高瘦之人出現在面前。
“青田劉今墨,嗯,聽聞是隐于京城的邪派高手呢,請坐。”金道長手指着另一張蒲團道。
“見笑,”劉今墨說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接着鼻子嗅了嗅,道,“好酒,老北京趙氏‘同泉湧’燒刀子,怕是珍藏有百年了吧?”
金道長微微一笑,說道:“劉先生好眼力,貧道這酒乃是民國初年由紫禁城裡流散出來的,先師珍藏至今,算下來已近百年矣,找遍京城,恐怕也是難覓的。”
北京燒刀子,又稱二鍋頭,是中國清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之一,入口綿軟爽口,酒香清冽,回味悠長,以其無色透明,氣味芳香醇厚而聞名。鑒别酒的好壞,香味非常重要,我國的白酒分為清香、濃香、醬香、果香、醇香等不同的味道,這是由于在發酵過程中含量極微的香味微生物所起的作用。香味微生物與酒中的主要成份乙醇搭配得協調,酒的味道就醇正,否則酒的味道就差。在釀制技藝上,‘同泉湧’燒刀子使用老五甑法發酵、混蒸混燒、看花接酒等的工藝都是曆代釀酒技師的神秘絕技,而割頭、去尾、取中段的接酒方式更是京城的釀酒技師首創。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京城趙氏釀酒傳承九代,生生不息,至今在京城内仍保留着三條明清時期留下的以“燒酒”命名的胡同。
金道長雖然雙目失明,但卻極準确伸手自茶缸中取出酒壺,淩空傾倒于兩隻小瓷杯内,竟未有絲毫濺出,拿捏度之精确,令人歎服。
“請。”金道長率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今墨早已垂涎欲滴,緊接着忙不疊的一口喝幹,喉頭處頓時火辣辣的,暖流直沖頂門,煞是舒服。
金道長微微一笑:“劉先生隻是道出了此酒的名稱與年份,可還品出些什麼味道?”
劉今墨回味片刻,說道:“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直上兩側左右頭維,令人頓生脫俗之感。”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劉先生果然性情中人,不錯,此酒釀造于初夏,海澱一帶白蓮花盛開,以此日出時節帶露之白蓮花浸酒,自是生出脫俗如仙子般的清香,然而仲夏至秋後,荷葉凋零,則無法再有此等清純之氣了。”
“道長博學,劉某今日又長了見識。”劉今墨心誠悅服道。
“好了,劉先生,酒也品嘗過了,該說說你深夜到訪的來意了吧?”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道長,據我所知,民國後,關東愛新覺羅氏大都改姓金,道長是滿人麼?”劉今墨望着金道長的臉孔說道。
金道長緩緩的的睜開了眼睛,深陷在眼窩中是兩隻灰白色的眼球,仿佛披着素色的白衣,一動不動的直視着劉今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