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吳老爺子回來了,口中含滿泉水,腮幫子鼓鼓的,但見他就地抓了兩把黃土,撒在秃頭老婦的臉上,然後“噗”的一聲,将羞女泉水噴了上去……
鹹豐年的長江水師提督雙手下垂,站在秃頭老婦的腳下,讓清涼的月光照在自己的後背上,淡淡的影子投射重疊上了她的身體……
須臾,盧太官的耳邊若隐若無響起了輕輕的抽泣聲……似風吟,又似竊語,一聲、兩聲,越來越多,高高低低,抑揚頓挫……聞之令人渾身皮膚發緊,頸後涼風嗖嗖。
此刻,慘白的月光似乎籠罩上了一層血紅的面紗,風吟蕭蕭,鬼影憧憧,空中隐約傳來了一陣蒼涼悲壯的吟唱聲:“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一呼同志逾十萬……昂然含笑赴沙場……”
盧太官看不見那些魂靈,但卻依稀感受得到吳家子弟們就在身邊,鼻子一酸,熱淚奪眶而出,他默默地擡起手臂,向着迷離飄渺的夜空莊嚴的行了個軍禮……
許久,許久……吟唱聲漸杳,幾近不聞,惟有清風徐徐飄過羞山之巅。
“他們回家了。”吳老爺子怅然若失的喃喃說道。
“老爺子,您今後做如何打算?還要回去‘伏匿穴處’長居石洞之中麼?”盧太官輕聲問道。
“老夫聽秃頭媳婦說當今大清皇帝早已經退位了,本提督算了算,這世上恐怕已再無舊日相識,百年過去了,不知現在的官府是否每年還在四處的搜捕飛僵?”吳老爺子問道。
盧太官苦笑了一下,道:“現在已經沒有人相信什麼僵屍鬼魂了,認為都是迷信,純屬無稽之談,所以并無搜捕飛僵之說。”
“哦,那太好了,本提督倒是願意到處走走,領略一下當今世上中原各地的美女,看看都長成什麼模樣了,比之老夫當年帶回桃花江的八位美人如何?”吳老爺子興緻上來了。
“老爺子,不如就随太官去香港好了,那兒每年都舉行香港小姐的選美比賽,佳麗如雲,保管您大飽眼福,樂不思蜀呢。”盧太官說道。
“嗯,這個提議不錯,看來吳家後輩兒還是蠻有孝心的,太官,你說的香港,就是道光二十年皇上在《南京條約》中答應給予英國紅毛的那個南海漁村麼?那小村裡竟然會有美女?”吳老爺子狐疑的說道。
“老爺子,那裡現在可不是個小漁村了,而是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反正一下子也說不明白,您去看了就知道了,黃白棕黑,各種膚色的美女應有盡有。”盧太官解釋道。
“那好,本提督就依你,去香港漁村去參加小姐選美比賽。”吳老爺子滿意的說道。
盧太官看了看吳老爺子身上的綠毛,小心翼翼的建議道:“老爺子,您這一身綠毛能否剪掉?還有,您的腦袋上長着一雙眼睛,得找個帽子遮蓋住才行。”
“嗯,綠毛嘛是不可以剪掉的,穿上件馬褂不就可以遮住了麼?帽子倒是可以戴上一頂,但上面要留兩個洞眼。”吳老爺子通情達理的回答道。
盧太官無奈的說道:“好吧,太官先要送嬸娘的遺體回鄱陽湖谷,老爺子可以一起同行了。”
兩人商議妥後,飛僵吳老爺子扛起秃頭老婦與盧太官下了羞山,在桃花江邊找到了那輛等候着的越野吉普車。
“這是汽車,跑得比馬要快。”盧太官向驚異不已的老爺子解釋道。
“它吃草料麼?”飛僵吳老爺子疑惑的問道。
“不吃。”盧太官回答道。
“它會屙屎麼?”老爺子又問。
“不。”盧太官耐心的說道。
“我要屙。”吳老爺子捂着肚子蹲到車後去了……
兩日後的下午,越野吉普車終于找到了鄱陽湖谷。
飛僵吳老爺子頭戴一頂草綠色的确良軍帽,上面摳了兩個洞眼,隻是每次視物時需低下頭來通過孔洞看出去,十分的不方便,一副寬邊墨鏡架在了鼻梁上,将灰白色的雙眸藏在了鏡片後面。他想要的長袍馬褂早已經過時買不到了,而且有拒絕穿襯衣或是背心,惟有将就着套上了一身藍色的毛料中山裝,紐扣系得緊緊的,偶爾身體活動時會有少許綠毛自衣縫中露出,但基本上已不為他人所注意了。由于穿不慣牛皮鞋,又找不到合适的馬靴,便随意的蹬上了一雙上海産的白色高腰回力鞋,感覺到既柔軟又舒适,老爺子從來都沒有穿過如今有彈力的橡膠鞋,笑咪咪了一整天。
但見他從容不迫的邁下了車子,黃帽藍衣白鞋,挺起了胸膛,煞是威風凜凜,如同當年的提督大人一般。
“依照明月所描述的,這裡應當就是鄱陽湖谷了。”盧太官望着谷口思索着說道。
“那我們還等什麼?”吳老爺子扛起秃頭老婦,一溜煙兒似的跑得不見了人影兒,他原本就是個急性子武将。
盧太官來到了那三間空蕩蕩的茅草屋前,然後沿着灌木叢中的小路找到了三座無碑墳冢,明月曾說那裡埋葬的是王婆婆的師父和寒生的兩位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