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頁)

  這還是高文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世界的人類城鎮——當然剛離開塞西爾領的時候他倒是爬上山看了一眼自己名義上的莊園地産,不過那時候整個塞西爾地區已經被暴動的元素力量攪成廢墟,又讓一頭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藍龍一口鹽汽水噴成了抽象畫,委實是看不出什麼風土人情來了,而眼前的坦桑鎮……給他的感覺說實話并不怎麼好。

  甚至可以說有點失望。

  坦桑鎮的規模很大——這是瑞貝卡的說法。大概是地處平原,土地肥沃,又緊鄰河流的原因,這個地方是南部地區人口最多的城鎮之一,有将近一萬人生活在這片三角形的平坦土地上。白水河自西而來,在坦桑鎮前一分為二,從鎮子的南北兩側奔流而過,它灌溉着鎮子附近的大片農田,同時也是這裡的交通命脈,而在鎮子東部則靠着一座礦山,那礦山則是整個鎮子最重要的經濟來源。

  但就是這樣一座既有良田又有礦山,還有一條河可以用來充作航路,怎麼看都是個風水寶地的地方,高文在進入鎮子之後所看到的最多的,卻是面黃肌瘦的平民,以及無數低矮破舊的木屋,還有散發着各種異味、肮髒不堪的街道。

  由于這個世界的文明還遠未發達到可以讓人類碾壓自然,各種魔物猛獸盡皆收入動物園的程度,再加上邊境區域時常會有沖突,整個鎮子外面都有一圈低矮的城牆保護,而破落的平民區就在城牆内堆積着,像苔藓與爛瘡一樣層層疊疊地擠成一團,那些破屋爛宅毫無美感可言,充其量隻能起到遮風擋雨的作用,而從城門到鎮子中心倒是有一條寬闊的大道,那大道上的景色卻也絲毫好不到哪去。

  高文便坐在商隊的馬車上,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景狀,他看到那些穿着短衫的貧民在街道兩旁行走,隻有一小部分人腳上穿着鞋,剩下的大多是綁着破布,更有連破布都綁不起的貧苦人混在其中,而走在街道中央的則明顯衣衫幹淨很多,腳上也都有鞋可穿。

  他們相互之間沒有交流,甚至也沒有沖突,他們隻是靜靜地走着自己的路,像隔着一個世界。

  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城鎮,走在同一條路上,他們卻仿佛兩個世界的人一樣泾渭分明。

  高文搜索着塞西爾的記憶,卻發現在這部分竟然沒多少可供參考的東西:高文·塞西爾出身于輝煌的剛铎帝國,而且生長在富裕之地,那個年代那個地方并無此種景色;後來剛铎魔潮爆發,塞西爾領導人民殺出一條血路奔赴北方,一路上大家都是同甘共苦,更無高低貴賤之分;再然後安蘇建立,開拓者們在一片荒原上建立王國,一切從零開始,連幾位開國大公和國王本人都有過放下刀劍下田扶犁的經曆,又從何看到這一幕?

  再然後……再然後高文·塞西爾就戰死在南部的邊境線上,這位三十五歲便英年早逝的英雄,根本沒有活到親眼見證自己所開創的這個國度出現貧富分化的那天。

  于是他隻能向“自己的後代”求教,問問那路上的是什麼規矩。

  “走在道路兩旁的是農奴,還有礦山裡的奴工,”赫蒂解釋着,“也有外圍地區的貧苦自由民,他們是不被允許走在大道上的——因為在修道的時候他們也捐不出錢來。走在路中間的是體面的‘市民’,還有從外面來的商人或者傭兵之類,這些人交得起各種稅,便可以走在路的中間了。”

  高文想起了在商隊進門的時候,那個胖商人塞給守門衛兵的幾枚硬币——那想必就是進城的稅了。

  随後他想起了那個已經被安葬在林中的士兵——那位農奴之子。

  他能夠拿起刀劍為領主而死還是瑞貝卡開恩的結果,但即便他為領主而死了,也不被允許按照戰士的方式安葬:因為他還沒有贖清自身,他甚至連自己的那把劍都還沒有贖清。

  “先祖大人,有什麼問題麼?”注意到高文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赫蒂有些疑惑地問道。

  高文收回看向車外的視線,微微搖了搖頭:“不,沒什麼問題。”

  他隻是以一個穿越者的心态本能地對這些事情感到抵觸而已,但現在還不到他對此進行什麼批判和“糾正”的時候。

  因為他還不夠了解這個世界。

  短暫的思考之後,他看向赫蒂:“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赫蒂顯然已有打算:“先去找這裡的領主,安德魯子爵還算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人,通過他應該能比較容易地聯絡到菲利普騎士。如果菲利普騎士那邊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就可以找到當日突圍出去的人馬了。随後看情況是先原地安置領民還是直接前往王都。塞西爾領發生的事情不是派一兩個信使就可以的,必須由瑞貝卡親自去面見國王說明情況才行。”

  高文覺得沒什麼問題(主要是他一個穿越過來還跟現代人有七百年代溝的“老祖宗”也實在想不出啥建議來):“那就先這麼辦吧。”

第0018章

安德魯子爵

  若說坦桑鎮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高文不那麼失望,并且略微能體驗到兼具着古典與優雅之美的異界風情的話,那便隻有位于鎮子中部偏北一些的富人區了——幾條道路和一道圍牆将這裡與外面的貧民區隔離開來,有頭有臉的體面人都居住在這片相對幹淨整潔一些的地方。

  這裡有着漂亮的二層小樓,每一座小樓都用淺灰色的石頭和香柏木建造,小樓二層延伸出來的陽台上晾曬着魚幹和腌肉,這些都是富裕人家的象征。

  盡管坦桑總體上隻是一座鎮子,還遠遠達不到城市的規模,可是住在富人區的人都會以光榮而自豪的市民自稱。

  他們都是既有自由之身,又能交得起各種稅款,而且在城鎮裡有着體面工作——也就是農場主和礦上工頭——的大人物。

  而今天,這些有頭有臉的體面人物就像往日一樣站在他們晾曬着魚幹和腌肉的陽台上,和鄰居讨論着最近發生的事情——所有略微有點意思的事情都是值得大談特談的,而最近最值得談論的,無疑便是發生在塞西爾領地的那件大事。

  坦桑鎮及其周邊地區是安德魯子爵的封地,塞西爾領與安德魯子爵領則是鄰居,雖然兩塊領地各自的繁華區之間有着大片的荒涼地帶,但總歸還是有官道的,因此即便是在這個信息交流不暢的年代,發生在塞西爾領的事情還是早早就傳遍了整個坦桑鎮。

  最先是有一批像難民一樣的人在一名騎士與十幾名士兵的帶領下逃難到這個地方,然後就是傳揚開來的,塞西爾領被大量魔物與元素潮汐徹底淹沒、摧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