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有一批像難民一樣的人在一名騎士與十幾名士兵的帶領下逃難到這個地方,然後就是傳揚開來的,塞西爾領被大量魔物與元素潮汐徹底淹沒、摧毀的消息。
這個聳人聽聞的噩耗簡直就像那些吟遊詩人胡編亂造的故事一樣,在太平年代生活了很多年的市民們起初壓根不相信這件事的存在,然而那些難民和狼狽不堪的士兵卻實實在在地進了鎮子,緊接着安德魯子爵便下了命令,不但執行起更加嚴格的宵禁制度,還增加了鎮子周邊地區的巡邏人手,于是荒誕不經的恐怖故事就變成了事實。
市民們把發生在塞西爾領的噩耗從茶餘飯後的談資提升成了……認認真真的談資。
一開始他們還隻是在酒館裡碰面的時候偶爾聊上兩句,現在,他們都需要站在陽台上,以魚幹和腌肉為背景來認真談論這件事了。
而就在這些體面人談論那個日薄西山的塞西爾家族這次終于是徹底玩完的時候,塞西爾家族的主事人已經穿過富人區和教堂區,進入了安德魯子爵的城堡裡。
不管坦桑鎮的貧民生活有多麼困苦,安德魯子爵的家都是富麗堂皇的,事實上由于領地本身的富庶以及家族斂财有方,這位子爵大人所修建的城堡要遠比瑞貝卡從小生活的那座小破堡壘要漂亮多了。
在向城堡裡通報了訪客身份之後,安德魯子爵的管家便把高文等人請進這座城堡中,他們被帶到寬敞明亮的會客廳裡,坐在紅木制的長桌後面,等待着那位子爵的接見。
坐在寬大舒适的天鵝絨座椅中,看着眼前用銀子打造的精緻茶具,高文卻總是忍不住想到外面那些衣不蔽體形容枯槁的貧民,以及那些像窩棚一樣的房子。必須承認,他對這個劍與魔法的奇幻世界有些感覺……幻滅。
“祖先大人,”坐在高文旁邊的瑞貝卡悄悄戳了戳自己老祖宗的胳膊肘,“等會我們怎麼介紹您啊?”
“就按剛才商量好的,直接說,”高文不動聲色地說道,“在這裡,我們高調就可以了。”
“先祖,”赫蒂也開口了,同時對着琥珀的方向努了努嘴,“您真覺得……她适合出現在這兒麼?”
琥珀就坐在高文對面,這位半精靈小姐這時候正認真研究着她面前的銀質茶具,她的主要研究方式是把茶水倒掉,然後把杯子塞進懷裡——在高文擡頭的功夫裡,她又塞了個湯勺進去。
高文瞪了對面一眼:“琥珀!”
“哇!”盜賊小姐略微誇張地驚呼了一下,接着讪讪地把懷裡的東西掏出來放在桌上,包括兩個茶杯三個湯勺一個銀盤一個懷表一把堅果兩個酒盞以及剛才那位管家先生挂在胸口的單片眼鏡。
高文:“?!”
卧槽這位哆啦A珀小姐你TM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刻,高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身邊的開拓者之劍,由衷地感謝這位盜聖之前挖墳時候的不偷之恩……
“她是我複活的重要見證人,”高文努力忍住臉上的抽搐,一本正經地說道,“而且你不覺得如果把這家夥放在一個咱們盯不到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壞事麼?”
赫蒂頓時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那位安德魯子爵終于走進了會客廳。
橡木大門被侍從推開,一個消瘦而高挑的男人走進房間,他穿着貼身的黑色長擺禮服,黑褐色短發在抹上香膏之後緊貼着頭皮,兩撇一絲不苟的小胡子在鼻子下面向兩旁延伸,而他的面容則在蒼白中帶着一絲不太正常的暈紅——這種有點病态的面容在貴族裡其實很常見,尤其是那些不太具備魔法或武技天賦的貴族們。
為了體驗超過自身天賦的超自然力量,以及進行更放縱的享樂,他們會過量使用昂貴的魔藥來“強化感知”,而這種魔藥的副作用便會體現在臉色上。
他們甚至以此為榮,并将臉色的蒼白視作貴族标識之一。
在這一點上,仍然遵循着祖訓老老實實錘煉技藝,依靠個人努力來修習武技(或魔法)的塞西爾後裔們倒成了貴族圈子裡的另類。但這也沒辦法,畢竟塞西爾家族已經沒落,别說往往有價無市的魔藥了,瑞貝卡甚至沒錢把家族城堡上的破洞修補一下——當然,現在她也用不着修補那個破洞了。
“啊,美麗的赫蒂女士,還有同樣美麗的瑞貝卡小姐,我真為我的遲到感覺抱歉,”一進屋,那位安德魯子爵便高聲說道,語調抑揚頓挫,臉上也仿佛帶着真誠的歉意,“但我實在太忙了,發生在塞西爾領的噩耗已經傳遍我的領地,人民正在惶恐不安,我不得不把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安排領地防務和聽取巡邏隊報告上。”
高文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小聲嘀咕:“跟這年頭的貴族談話都得用這種詠歎調麼?”
瑞貝卡壓低聲音:“祖先大人您當年的貴族不是這樣麼?”
“我們當年通常都鑽在酒館裡一邊灌高度酒一邊商業互吹,然後就順便把事情談了。”
“……那現在風俗确實跟當年不一樣了。當然,安德魯子爵的說話方式确實……也比别人特殊一點。”
“我們理解,您現在确實應該忙碌起來,”赫蒂看到作為塞西爾正統繼承人的瑞貝卡這時候竟然在忙着跟老祖宗唠嗑,完全沒有意識到應該站起來作出回應,頓時尴尬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後者一眼,緊接着站起身,“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一下,您應該稱呼瑞貝卡為子爵,而不是小姐——她早在去年就已經繼承家族的爵位,在這樣的場合,您應該稱她瑞貝卡子爵或塞西爾子爵才對。”
這個世界的貴族在一般場合下稱呼爵位時的規矩似乎沒那麼嚴格,爵位前既可以冠名,也可以冠以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