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8頁)

  “可以理解,事實上我年輕的時候也更喜歡酒館勝過這安靜的城堡,”老子爵舉起眼前的酒杯,“當然,在您面前我還隻是個晚輩。”

  高文舉杯回應,并順口說道:“子爵夫人的健康很令人擔憂,她具體是生的什麼病?”

  維克多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臉上随即挂起笑容:“您已經見過她了?”

  按照那位莉莉絲·康德的說法,明明應該是這位老子爵安排她去向高文問好的,但這時候維克多卻表現的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高文掩飾住了心理變化,維持着淡淡的笑容:“在昨天晚餐之後,她來向我問好,但她的臉色很差。”

  “我可憐的莉莉絲,”維克多子爵歎了口氣,“她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不能見陽光,也不能承受吵鬧,以至于隻能長時間住在北塔,隻有夜晚才能出來活動。但她是個很善良的人,我對領民的寬容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她的影響——她總是勸我要多考慮那些住不起好屋也吃不起肉食的人的感受,但她自己的身體卻越來越糟。”

  康德子爵對自己領地平民的仁慈與寬容,這一點高文在昨天聽到城堡中一些仆役閑談的時候便有所耳聞,而這也是讓他大感意外的地方之一:他原本已經先入為主地判斷維克多·康德很有可能是永眠教團的邪教徒,或者至少已經受到了邪教徒的控制和蠱惑,因此才會做出抓捕流民進行邪惡儀祭的事情,但他萬沒想到,自己在進入康德領之後所聽到的所有言談都是在贊美這位老領主!

  他無法判斷自己從城堡仆役口中聽來的閑談有幾分真僞,這時候也隻能順勢往下說:“善待領民是每一個領主的職責,我們當初開拓出這個王國就是為了保護子民的,而不是要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

  “是啊,可惜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還記着這一點了,”維克多的歎息仿佛是發自肺腑,“越來越多的貴族忘了自己的先祖第一次拿起刀劍是為了什麼,我們原本是保護平民的一道屏障,是讓他們能安心生活的倚靠,是引領他們走向富足保暖的向導,但現在的大部分貴族都是在城堡和莊園裡長大的,他們把别人的服侍和供奉當成了理所當然,竟全然忘了自己還應該有些責任……咳咳……”

  維克多似乎是說的有點激動,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好不容易平複之後他長出口氣:“我每年都要花去很多時間在領地上的每一個農莊和藥田視察,以确切掌握當年的收成,防止過高的稅賦壓力讓領民們餓肚子,而且還要花很多精力去和商人們打交道,保證領地裡富餘出的藥材和糧食都能找到買家,這樣我的領民就能有足夠的金錢去修葺房屋、購買燃料來過冬,但卻因此而缺席了很多所謂的‘上流聚會’,以至于被那些庸俗的南方貴族們當成深居簡出的怪人,沒有品味的庸人……唉。”

  維克多子爵一口氣說了很多,等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尴尬一笑:“抱歉,年紀大了之後就有話多的習慣,但我想您應該能理解我——因為我聽說您也是很善待領民的。”

  “當然,”高文微笑着舉杯,“這是每一個領主的義務。”

  ……

  同一時間,在城堡外的鎮子上,琥珀正捧着一杯冒着泡沫的麥酒,聽着那些無事可做的農夫與匠人們吹噓着他們那貧乏無趣的日常生活,臉上正裝出感興趣的樣子,心中卻籌劃着還需要多少杯酒才能換到自己想聽的内容。

  農事已經結束,天氣也不适合任何外出的工作,于是尚且有點閑錢的富農和工匠便會在鎮子的酒館中消磨他們那并不值錢的時間,康德領與坦桑鎮一樣是南境少有的幾個富裕領地之一,居住在這裡的平民自然也會更頻繁地光顧諸如酒館、賭場這樣的地方,而對于這些人,隻需要幾杯麥酒和幾句恭維,琥珀就能套出他們全部的秘密。

  對于從小到大都混迹在此類場合的琥珀而言,這是個很愉快的過程。

  尤其是當買酒的錢還不用自己出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愉快了。

  她穿上了符合身份的一身行頭:黑色的皮甲和略有些破舊的鬥篷,再加上腰間時不時便會探出頭的短劍以及綁在手腕上的“幸運石”,一個流浪戰士的形象便完整起來,而平民對這種人是敬畏又好奇的,套話會變得很容易。

  酒過三巡,談夠了農田與老宅子裡的鬼怪故事,琥珀覺得是時候聊聊領主了,便帶着好奇的表情看向坐在桌旁的、領地上的鐵匠:“我聽說你們的領主是個很會治理領地的人,真的假的?”

  “我可不懂治理領地是怎麼一回事,”鐵匠噴着滿嘴酒氣,眼神迷糊地說道,“但維克多老爺确實是頂好頂好的人……嗝,有他在,大家就都能吃飽肚子,哪怕冬天也能吃個半飽,領地可已經有十幾年沒餓死過人啦!”

  再往南,還有個地方的平民不但餓不死,還偶爾能有肉吃呢。

  琥珀心中嘀咕着,臉上卻帶着贊歎:“那可不簡單!”

  “可不,維克多老爺真是我見過最慈善的領主老爺,”另一個上了年紀的酒客接過話頭,“不過我聽那些往城堡裡送蔬菜和牛奶的人說,那城堡倒是挺陰森的,總有一種哪裡在漏風的感覺……”

  一個略有些發福的酒館侍女砰一聲把木杯子放在酒客面前:“别瞎說!城堡又不是你的破茅草房子,送菜的老喬治多半是喝醉了酒,把自己在泥坑裡吹的冷風當成是在城堡裡了!”

  這位胖胖的侍女說了個并不好笑的笑話,卻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那看來維克多還真是個不錯的領主,”琥珀搖頭晃腦地說道,“隻是不知道子爵夫人怎麼樣——”

  這話一說出來,現場卻詭異地安靜了那麼一瞬間。

  有人在面面相觑,有人在低頭喝酒,而上了年紀的人則皺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琥珀見狀立刻意識到這裡面有内情,便好奇地問道:“怎麼了?你們怎麼這個反應?”

  “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老人開口了,他應當是一位富裕的地主或已經退休不幹的工匠,貧苦人裡是很少會有這個年紀還沒有死于傷病的老人的,而這樣的人不單了解平民的生活,也會對領主的事情有所耳聞,“子爵夫人……那怕是已經有幾十年了吧?她死的時候……”

  “子爵夫人死了?幾十年前就死了?!”琥珀頓時大吃一驚,“怎麼死的?”

  “那是個可憐的女人,整件事都格外凄慘,那種事不該發生在一個好人身上。”老人皺着眉,他似乎不願多說,但酒精讓他難以控制自己的言語,而且旁邊一些不太了解過往事情的年輕人也在催他開口:“山德魯老爺子,說說吧,我從小就聽人談論這件事,但從沒聽全過——您年歲大,總該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