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有感而發罷了。”高文卻沒有在意琥珀後半段的BB,而是似笑非笑地這麼說了一句,轉過身來看着落地窗外,看着領地上正逐漸亮起的入夜燈火。
他不是天才。
他也不是世界的中心。
他不能憑空創造出一個魔導工業時代,也不能僅憑自己拉動這個世界邁向什麼星辰大海。
高文從一開始就很有這方面的覺悟,而在今天,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了這點。
他知道自己與普通人比起來算是個特殊個體,也可以坦然承認自己要做大事,有着要影響這個時代變遷的野心,但他更知道——哪怕時代變了,那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拉動的。
仔細回想自己這一路走來所發生的事情,高文愈發清醒地判斷着自己的定位,也愈發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當地人有着怎樣的才能和智慧。
魔網來自一位落魄而充滿天賦的野法師,瑞貝卡水晶和符文扳機來自一位思路奇妙的貴族少女,符文邏輯學是三代研究者花費數十年光陰總結出的偉大規律,第一台魔能引擎是領地上的工匠和技師們用鐵錘一點點敲打出來,而煉金藥劑的量産技術以至于最終的機器設計、工廠落成……則是德魯伊皮特曼和他帶領的學徒們,再加上領地中數百名工人、技師和工匠們數個月的努力成果。
就在剛才,來自康德領的帕德裡克·波姆,用了短短一個小時便理解了所謂地區代理、産供銷鍊、市場反饋的概念,并根據這個時代的實際情況做出了對商品進行分級銷售的建議。
而在現在,詹妮·佩羅完成了對轉子式魔能引擎的最終演算,并在高文想到之前,給這個引擎設計了一種行之有效的調速方案。
高文低下頭,看着入夜之後仍然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塞西爾領。
這是個黑暗落後的時代,但這并不意味着一個穿越者就成了世界的中心。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到處都隐藏着有智慧的人,哪怕是那些看似愚昧落後的貴族,他們也是在用智慧和力量維持自己的統治地位,高文覺得如果自己想要在這個世界做出一番事業,那麼首先要做到的恐怕就是别忘了對這個世界心存敬畏。
重視這個世界本身的體系,認識到當地人自己的智慧,在這個前提下,去合理地攫取屬于自己的利益,這便是生存與發展之道。
高文臉上帶着微笑,轉頭看向正在好奇地研究桌上圖紙的琥珀(雖然她貌似什麼都看不懂):“你說,如果這片土地上的人個個都是人才,那我在這兒到底是幹什麼的?”
“你怎麼了?突然說話神神叨叨的,”琥珀眨巴着眼睛,“你這不廢話麼,你是領主啊,要沒你,我們這一幫人聚在這兒幹嗎嘛!早就分行李走人了……話說你該不會真的打算宣布解散團夥吧……”
高文瞪了半精靈一眼:“能不能别瞎用我教給你的詞?那個叫團隊,不是團夥!”
“……反正差不多一個意思,倆單詞拼起來就最後兩個字母不一樣……”
高文無奈地看着這位盜賊小姐,但嘴角卻仍然挂着微笑。
沒錯,魔網是野法師發明的,煉金反應裝置是皮特曼發明,爆裂水晶和符文扳機是瑞貝卡發明的……領地上很多東西都不是他高文的創造,或者至少不是獨創,但他在這裡最大的價值也不是去親手創造這些,而是帶着這些各有天賦的人去發揮出他們原本就有的才智。
他沒有超出當地人的智慧,但他有超出他們的眼光和思路,既有上輩子的見識,又有高文·塞西爾的知識,還有作為上古觀察者的心志和經驗,他創造不出什麼,但他知道這片土地需要什麼。
他知道路往哪走,而這就是他在這兒的作用和理由,從大的方向說,他可以規劃領地未來的秩序和社會結構,從小的方向說,他可以描繪出技術路線上某種特定需要的機械,然後讓領地上的技術人員們想辦法去實現它。
高文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他覺得不管自己有什麼樣的外挂,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他是這個世界的外挂——至少也是塞西爾領的外挂。
哦,還得捎帶上那位前不久感冒痊愈,這兩天正在機械研究所裡尋思該怎麼制造下一代大型沖壓機的尼古拉斯蛋先生(女士)。
但高文心裡的思緒起伏卻沒辦法傳達到琥珀那九轉十八彎的腦殼裡,這位盜賊小姐隻看到高文在那深沉着深沉着就突然笑了起來,頓時感覺渾身都在發毛,當場就打算沖出去提醒赫蒂跟瑞貝卡她們家太爺爺有可能屍變到期了,卻沒想到剛冒出這麼個念頭就看到眼前的老粽子跟自己點了點頭:“琥珀,你明天作為我的使者去一趟坦桑鎮,把我的親筆信交給安德魯子爵。”
“大冬天的讓我跑那麼遠啊……”琥珀嘟嘟囔囔,“過去幹嘛?”
“我要邀請那位子爵先生來領地上做客,讓他這位大礦主參觀一下塞西爾領的人是怎麼挖礦的。”
“哦……啥?!”琥珀剛點頭到一半就悚然驚醒過來,看高文的眼神仿佛在看打入自己人内部的敵方間諜,“你要邀請安德魯子爵來參觀領地礦山?你還記着那裡有什麼嗎?!”
“當然記着,魔能引擎,排水泵,礦車牽引機器,還有最近投入使用的破碎機和篩選機。”
“你記着你還要讓一個外人來看?!”琥珀瞪大了眼睛,“這些可都是塞西爾領的命脈啊!咱們這地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發展成這樣,靠的可全是那些機器,你不怕那個安德魯子爵看到之後……”
“我希望他看到之後能動心,大大的動心,”高文點點頭,“因為我打算把全套的礦山設備都賣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