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4頁)

  鎮魂石磚所搭建起的牆壁在她身旁向後退去,堅固的石闆階梯和靴子碰撞發出空洞的回響,回響在這整個堡壘最古老的甬道中,維多利亞有一種感覺,她仿佛是在逆着時光的軌迹走向過去——她在這條古老的甬道裡每前進一百米,便是回溯了一百年的時光,她走過了霧月内亂,走過了安蘇最後一個鼎盛期,走過了王朝改革,走過了豐實之年,最後……抵達七百年前,抵達這個國家和這個家族最初的起點。

  長方形的陵寝正廳到了,侍女瑪姬默默地來到大廳入口旁邊的石柱前,将手按在石柱表面的一個金屬圓盤上,随着魔力灌注其中,大廳裡各處鑲嵌的魔晶石燈也逐一亮起,讓原本黑暗一片的大廳浮動起一層足以視物的光亮。

  維爾德家曆代家主的畫像懸挂在大廳兩側的牆上,從第一代的“冬日大公斯諾·維爾德”,到維多利亞的父親,每一個人都有着同樣的銀發和嚴肅的面龐,他們微微低垂着眼皮,仿佛在用嚴肅的視線注視着走入大廳的造訪者,維多利亞·維爾德坦然地迎接着這一雙雙眼睛的注視,并看到銘刻在牆壁上的那一行古老訓言:

  “我們是安蘇的最後一道屏障”

  維多利亞的視線在先祖們的面龐上緩緩掃過,最後落在自己父親的身上,她的目光在這位威嚴的老公爵身上停留了很久,才低聲說道:“父親,果然如您所料的那樣,第二王朝的隐患終究是爆發了……但您恐怕預料不到這場亂潮中最大的變數來自什麼地方……”

  沉默片刻之後,女公爵擡起頭,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需要獨處。”

  黑發侍女沉默着退出了大廳,維多利亞·維爾德則邁步向前走去。

  她來到大廳盡頭的石質平台前——這平台有大約半人高,仿佛一張寬闊的桌面,平台周圍銘刻着一圈玄奧的符文和花紋,而平台表面卻光潔如鏡,看不到任何裝飾性的痕迹。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女公爵才把手放在平台上,低聲念動了古老的咒文。

  空氣中的魔力激蕩起來,平台周圍的符文随之一個接一個點亮,那光潔如鏡的台面竟如水般開始蕩漾,伴随着一片乳白色的微光,一塊約有一尺見方的、銀白色的金屬闆從那蕩漾的平台表面浮了上來。

  這塊金屬闆竟是被封在緻密的石塊裡的。

  維多利亞拿起這塊金屬闆——它并不沉重,而且很薄,金屬闆邊緣可以看到硬朗的裝飾性線條,這是典型的剛铎風格——她摩挲着金屬闆的表面,那金屬闆上随即浮現出文字來。

  查理·摩恩,向導,領袖,保護者,王國奠基之人,我們尊其為國王。

  高文·塞西爾,騎士之主,開拓者,保護者,王國奠基之人,我們尊其為南境守護。

  斯諾·維爾德,冰霜之握,知識的守護者,開拓者,王國奠基之人,我們尊其為北境守護。

  安東尼·羅倫,戰士之主……

  一向冷漠疏離,仿佛冰雪女王般令人難以接近的北境女公爵在看到這塊金屬闆的時候也會忍不住露出敬畏的神色,她的目光在那一個個光輝的名字上滑過,這每一個名字背後都仿佛立着一座頂天立地的山嶽,它們代表着這個王國的基石,代表着七百年前那場險些毀滅了人類文明的天災中披荊斬棘的力量,也代表着……這個國家最初的一條約法。

  這是一份名單,是安蘇立國之初所有奠基者的名錄,依照功勳和爵位排列,但它也不止是一份名單。

  維多利亞将金屬闆翻過來,在金屬闆背面,一段文字清晰地浮現在那上面:

  “……若滅國天災爆發,或發生無可挽回之人禍,導緻國王死亡或因各種原因而無法繼續保護王國,在無可用繼承人的情況下,名錄之人順位繼承,執掌王國……”

  七百年前,那是個風雨飄搖的年代。

  生活在安穩和平時期的人大概很難想像人類剛剛闖出廢土、在一片荒蠻地上建立王國之初是怎樣的一番光景,甚至就連維多利亞·維爾德,也隻能從古老的典籍上看到關于那段歲月的記載,或者從少數長生種族的口中聽到一些零星片面的描述,卻無法産生感同身受的理解。

  但每次在看到這份名錄,以及看到名錄背後文字的時候,她還是能想象到安蘇立國之初,先祖們所維系的這個王國是多麼危機重重。

  魔潮的餘波在不斷侵襲國土,直到宏偉之牆完工前,從剛铎廢土沖出來的怪物都還在不停地進攻人類世界,甚至在魔潮氣息最濃郁的時候,聖靈平原腹地都會憑空産生大規模的侵蝕,時至今日,聖蘇尼爾城内城區的一段城牆上,還保留着一塊黑色的腐化牆磚,無聲記叙那段危難時光。

  在那個年代,國王随時會死,守護公爵随時會死,每一個人都随時會死。

  所以才有了這份名錄,以及名錄背後的“緊急繼承規則”。

  但就如此前從未有人想過那個榮譽性質的“永久開拓權”會有朝一日重新生效,知道這份名單的人恐怕也壓根沒想過這名單上竟然有個人會突然活過來吧……

  維多利亞·維爾德靜靜地看着手中的金屬闆,良久之後,她才輕聲歎了口氣,将金屬闆鄭重其事地放在石台上,并逆轉法術将其重新封印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後退了兩步,離開石質平台,并轉身環視着整個大廳。

  大廳兩側的牆壁上排列着很多石門,石門背後是一條條走廊,那些走廊通向不同的墓室,有朝一日,她也會躺在其中的某一間墓室内,她的某個子嗣則會站在她現在站的地方,同樣環視這裡。

  但或許會思索不一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