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腐朽,但不愚蠢。
幾乎每一個人都瞬間意識到了眼下這個局面的風險——對王室而言的風險。
王都已經支離破碎,王室勢力名存實亡,騎士團在守城戰中傷亡慘重,南部直屬封地大半淪陷。
而一支強大的公國軍團現在就駐紮在城外。
軍團的主人不是王室派。
又是一個力挽狂瀾的護國公爵,又是一個近似“霧月内亂”的局面。
那些竊竊私語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停了下來,他們開始在内心中盤算着今後王國的勢力平衡,盤算着各自下一輪“投資”的方式和角度,而那個坐在王座上的國王,在很多人的眼中都顯得有些尴尬起來。
普通貴族們能夠在遊戲中選擇自己的位置,國王卻不能。
威爾士把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
畢竟,這些人現在是捍衛聖蘇尼爾的有功之臣了。
但至少,作為國王,他還有發布命令的權力。
“在塞西爾公入城之前,我們需要确保南城牆附近的安全,”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威爾士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先生們,這事關聖蘇尼爾諸多姓氏的體面。”
不管局勢如何,至少他這句話引起了現場所有人的共鳴。
“我們将組織兵力,奪回南城牆外的兩處據點,以作為迎接塞西爾公爵的‘禮物’,”威爾士繼續說道,“一處是磨坊鎮,一處是更南邊的烏鴉台地。”
短暫安靜之後,大廳中響起了許多表示贊同的聲音。
因為這兩處區域都很靠近城牆,哨兵們早已看見,這兩個地區基本上是沒有什麼敵人的。
它們是“确保體面”最好的道具。
第0642章
禮物和選擇
第八日的清晨來臨了。
在國王的命令下,聖蘇尼爾城内尚且保存一定戰鬥能力的部隊被迅速組織起來,去執行守城戰至今的第一次反攻。
奉命出發的部隊分為兩支,一支是效忠于國王的王室騎士團,一支是由王都各貴族的子弟和私兵組成的混合騎士團,兩支隊伍在朝霞滿天的時刻先後穿過城門,看上去風格卻截然不同——
王室騎士團的人數稀少,存活下來尚有戰力的人數隻有原本的四成,他們披挂着已經傷痕累累的甲胄,武器上的血迹甚至還沒來得及擦掉,他們就仿佛一群鐵鏽色的戰争雕塑,沉默地越過城門,殺氣内斂卻秩序井然。
和他們比起來,另一支隊伍則顯得喧鬧而張揚,五花八門的彩色旗幟飄揚在這支隊伍上空,穿着鮮亮盔甲、臉色紅潤飽滿的貴族子弟騎士們騎在高頭大馬上,它就仿佛一支盛裝出行的劇團,一路吹吹打打,熱鬧非凡,而在一個個旗幟不同的隊伍之間,還可以看到有鑲着彩色花邊的紋章旗高高飄揚,那更是彰顯貴族親征的炫耀手段——
他們當然要炫耀一番,因為接下來的“戰鬥”将是幾乎毫無風險的一場表演,就如每年秋冬季節的狩獵一樣,身世顯赫的人手持附魔好的弓箭,在騎士們的嚴密護衛下去獵殺一群已經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不管過程如何,隻要最終箭矢插在野獸身上,拉弓射箭的人就能赢得一個“勇武”的名頭,而現在,他們就是要去拿取這個勇武的名頭。
畢竟,投機者們也知道自己的污點,尤其是那些曾經做好了轉移财物的準備,最後趕着國王加冕才宣誓效忠的人,他們迫切需要一些“戰果”來妝點他們的門面。
這戰果不是給國王看的,而是給高文·塞西爾大公看的。
那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公爵,此刻更是以武力力挽狂瀾,這樣一位公爵在進入王都之後必然會關注之前那場守城戰中各方的表現,因此及時為自己積累一些戰功就是在接下來的政治投資中積累資源——任何一個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來,安蘇的局勢将在這場戰争結束之後徹底洗牌,東境、北境都将衰落,甚至西境也已經傷筋動骨,唯有南境,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就和一百年前的霧月内亂結束之後,以“攝政”之名掌控安蘇的維爾德家族一樣。
而至于國王……可憐的國王,他的王權恐怕在高文·塞西爾公爵入城的那一刻就會抵達終點。
盛裝出行的王都貴族尤瑞爾伯爵擡起頭回望了一眼,看着聖蘇尼爾高大的城牆上飄動的王旗,他忍不住搖着頭,用富有北方上流社會特色的詠歎調感歎着:“真是可憐,國王僅僅自由了八天。”
另一人在旁邊随聲附和:“是啊,掙脫了維爾德,迎來了塞西爾……幾年前誰能想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