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蒂爾達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她明白哈迪倫的意思,而出于默契,他們都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嗡鳴聲突然響起,瑪蒂爾達佩戴的一枚耳墜發出了微微的閃光和鳴響,姐弟二人的交談被打斷了,哈迪倫很快反應過來:“父皇在找你。”
“看來是的……”瑪蒂爾達摸了摸耳垂,對哈迪倫點頭說道,“那我便離開了。”
……
沒過多久,和哈迪倫告别的瑪蒂爾達便穿過黑曜石宮中深邃悠長的走廊與一個個房間,來到了位于内廷的一處書房中,她那位雄才大略的父皇便坐在他最鐘愛的那張高背椅上——當瑪蒂爾達進入房間的時候,羅塞塔·奧古斯都正在批閱着幾份文件,他從那些文件中擡起頭來,看到自己的女兒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來的比我預期的早了一點。”
“我正好在哈迪倫那邊,”瑪蒂爾達坦誠說道,“收到您的呼喚便立刻趕來了。”
“哈迪倫麼……他最近應該都很忙,”羅塞塔大帝随口說道,“那麼,你和他談什麼了?”
“隻是關于最近國内局勢的讨論而已,”瑪蒂爾達說道,随後她頓了頓,又忍不住說道,“名單,更多的名單……說實話,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羅塞塔看着她,幾秒種後才搖了搖頭:“相信我,瑪蒂爾達,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那樣的名單變多——但這終究是我們不得不做的事情。這個國家仍然有很多需要改變的地方,而這次危機把那些沉珂爛積都暴露了出來,如果我們沒有趁此機會鏟除他們的決心,那我們就要在未來面對更長久的困難以及積累更重的隐患。”
“當然,我是明白的,”瑪蒂爾達立刻說道,“隻不過……我總感覺自己在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就是你現在最好的‘參與’方式,”羅塞塔大帝深深地看了瑪蒂爾達一眼,随後他仿佛猶豫了一瞬間,才輕聲說道,“記住,孩子,你的手不能髒,尤其是不能在這件事上弄髒。”
瑪蒂爾達心中一跳,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
其實她知道自己的父皇遲早會在這件事上挑明,但她從未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把它放到台面上。
羅塞塔·奧古斯都則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繼續說了下去:“瑪蒂爾達,你記住,如果你想肩負起一個國家,那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就必須着眼于長遠的未來——要比任何人都考慮的長遠,從一開始就把所有的代價和可能的影響都考慮進去。而具體到這一次,你要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手不被弄髒,你要以完美的姿态去安撫那些貴族,去和市民代表們見面,去宣布後續的福利、生産、供給政策,你必須是秩序的維護者和建立者,而那些令人感到不快的事情……要由别人完成。
“即使很多事情很多決定是你下的,你也要維持這種‘體面的潔淨’。
“瑪蒂爾達,那些名單——還有名單之外的肅清工作,我們都知道它們是為了掃除帝國的蛀蟲,是為了迅速穩定局勢以及抵禦内外的威脅,但很多人并不會關注這些長遠的結果,他們會關注到這個過程中的恐怖和緊張,還有那些‘情有可原的犧牲者’……事實上他們的想法甚至是正确的,因為這些肅清工作本身不管目的如何其手段都稱不上光彩,如果它被濫用,那麼這甚至是對秩序的破壞。這些行動不管當前和短期内産生了什麼效果,從長遠看,它們都一定會充滿争議——而這些争議不能落在你頭上。”
說到這裡,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瑪蒂爾達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感覺我對你保護過剩了麼?
“瑪蒂爾達,在許多年前,我也曾面對過和今日差不多的局面……甚至更糟,因為那時候我列的名單遠比今天要多得多,我要對付的人也比如今那些投機商人和自私自利的貴族要狡詐陰險的多,而這一切,當年我都隻能親手去做。
“親手去做的後果就是,我做了更多的妥協,更多的權衡,留下了更多的餘地,還有更多無法直接消滅的敵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避免整個國家四分五裂。我用了十幾年來修複這些裂痕,用修修補補的方式來推進許多并不完善的新政,即便這樣,仍然有許多人在暗處記恨着我,且随着時間推移恨之俞深——時間到了今天,我又不得不把這些人再放到新的名單上,還要再去面對許許多多受到他們影響的、新的反對者。
“這太損耗精力與時間了,瑪蒂爾達,我并不希望你在我這條路上再走一遍。
“所以,你的手必須是幹淨的。”
瑪蒂爾達靜靜地聽着父親的教誨,她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自己這如鋼鐵般的父親,近年來已經很少像這樣一次性對自己說這麼多話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她點點頭,“但哈迪倫……”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必你也能看出來,”羅塞塔沉聲說道,“這對他或許不公平……但這是皇室成員的責任。”
瑪蒂爾達歎了口氣。
“現在讓我們談正事吧,”羅塞塔話鋒一轉,“我叫你來,是有一件事交待。”
瑪蒂爾達立刻認真起來:“您請吩咐。”
羅塞塔向旁邊的抽屜伸出手去——他從那裡面取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向瑪蒂爾達推過去。
瑪蒂爾達好奇地接過文件,打開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行印刷體的大号字母——“關于建立提豐備忘書庫的計劃和長遠意義”。
她繼續翻開了幾頁,很快便發現後續有相當大一部分内容竟是書目,大量的書目。
“這是……”她心中隐隐冒出了猜測,卻不敢确信自己的想法,她露出了錯愕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