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低沉威嚴的吼叫突然從附近傳來,吼叫聲中裹挾着令人心膽俱顫的力量,戰鬥法師用最後一絲體力擺出了防禦的姿态,下一秒,他便看到身旁的濃雲中沖出了一個龐然大物——那是一頭披覆着全身裝甲的黑色巨龍,鋼鐵武裝着他的巨翼和利爪,他的下颚安裝着令人生畏的撞角,盡管這巨龍身軀兩側懸挂的飛彈發射器已經在戰鬥中損毀,但戰鬥法師知道,在這個距離下,這可怕生物僅憑利爪和吐息便可以奪取他的性命。
是為帝國盡忠的時候了。
戰鬥法師做好了覺悟,然而那黑龍卻隻是懸停在他前方,與他靜靜地對峙着,那碩大的雙眼中倒映着遠方的雲霧和風雪。這令人神經幾乎崩斷的對峙持續了幾秒鐘,黑龍突然對他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點頭中竟然帶着一點贊許——随後,這天空的主宰便猛然張開雙翼,眨眼間拔高身軀,快速沖向了雲層深處。
龍群撤退了。
戰鬥法師眨了眨眼,仿佛還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在短暫的困惑之後,他環視四周,才意識到所有的獅鹫騎士已經全軍覆沒。
塞西爾人的飛行機器撤離了,龍群撤離了,那輛裝甲列車也撤離了,山嶺地區的大地上散落着各種各樣的殘骸,人類,獅鹫,機器……滾滾濃煙和殘存的火焰在殘骸之間升騰翻湧,但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暴風雪正在逐漸吞噬這一切。
塞西爾2年霧月35日,冬狼堡防線上空,人類曆史上有記錄的第一次大規模空戰落下了帷幕。
……
帕林·冬堡帶着一隊法師護衛和護國騎士踏入了已經渺無生機的集會所,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和迎面映入眼簾的詭異場面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更讓身旁的一部分随從低聲驚呼起來。
偌大的圓形集會所中,作為儀式核心的火焰早已熄滅,巨大的火盆中隻剩下一點零星的火星在閃着微光,在火盆周圍,參與儀式的神官團盡皆化為了幹屍般的狀态,全身都覆蓋着一層鐵灰色的色澤,幹涸的血液痕迹從他們腳下一路延伸到會場中央的火盆周圍,從上方俯瞰,這裡的一切都仿佛某種黑暗的血祭現場。
黑暗血祭……這本是任何正常教會都深惡痛絕的東西,隻會出現在扭曲堕落的邪教團體中,帕林·冬堡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戰神的儀祭場上看到這種場景。
“正常情況下,‘奇迹’隻需要信徒們付出足夠的虔誠即可,正神絕不會收取超出這個限度的‘代價’,”這位魔法領主低聲對身旁的一名法師顧問說道,“但很顯然,戰神在這場‘奇迹’中榨取了異乎尋常的報酬,所有參與儀式的神官都被‘吸’幹了。”
“失控……”法師顧問帶着嚴肅的表情,“看來指向戰神的祈禱行為已經變得比之前更加危險……眼前的平衡差不多也到極限了。”
帕林·冬堡來到那祭壇前,他看了一眼火盆旁匍匐着的一團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殘骸,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感歎着:“戰争并不能安撫神明,祂沒有絲毫好轉……這符合陛下的判斷。”
法師顧問沉默了一下,低聲詢問:“大人,克雷蒙特伯爵在戰死前最後發來的信息您怎麼看?”
“你是說關于‘龍’?”帕林·冬堡揚了揚眉毛,随後在思索中慢慢說道,“龍……我這裡掌握了一些情報。一直以來,都有各種零零星星的側面消息說高文·塞西爾本人與龍族有着一定聯系,但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塞西爾帝國和真正的巨龍族群建立了外交,因此如果我估計沒錯,克雷蒙特伯爵提到的龍……應該不是真正的龍,而是龍裔。”
“龍裔?”法師顧問下意識重複了這個字眼,“您是說……聖龍公國?”
“塞西爾成功敲開了聖龍公國的大門,在去年,他們和那個神秘的國度建交了,”帕林·冬堡輕輕點了點頭,“目前為止關于那個國家的情報仍然不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聖龍公國一直以來都以‘龍裔’自居,他們似乎擁有一定程度的巨龍之力,但又有某些書籍記載,他們其實是殘缺的龍,并不能像真正的龍一樣飛行和戰鬥……不管這背後的真相到底如何,現在看來,塞西爾人一定是獲得了那些‘龍裔’的幫助。”
法師顧問垂下頭來,遺憾地說道:“……所以,我們在不知不覺間又和對手拉開了一大步。”
“是啊,我們也曾嘗試和聖龍公國建立聯系,但在幾次碰壁之後便選擇了放棄……這或許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帕林·冬堡搖了搖頭,“這背後或許還有更多隐情,我們無力查探更多,就把這裡發生的一切據實上報給奧爾德南吧。”
一邊說着,他一邊擡起頭來,透過集會所中央穹頂的圓形天井眺望着仍然陰雲密布的天空——神明的力量已經消退,那些陰雲如今也隻是普通的雲層了。
“不管未來如何,今天這裡發生的一切……注定會載入史冊。”
……
羅塞塔·奧古斯都靜靜聽着前線傳來的戰報,臉上表情無悲無喜,裴迪南·溫德爾站在他的身旁,同樣沉默的仿佛一尊雕塑。
這些情報是直接從冬堡傳來的,盡管跨越了遙遠的距離,時間上卻幾乎沒有延遲多少——在皇家法師協會以及皇室内閣的直接推動下,帝國各個重要領域的通訊系統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進行了不計成本的升級更替,新式的傳訊陣列取代了舊式的傳訊術,整個傳訊塔網絡中的人員流程也被極大精簡,現在,從邊境地區直達帝都的重要情報再也不必經曆繁瑣的轉發、謄錄和遞送流程,而是可以直接送到羅塞塔·奧古斯都的辦公室裡。
在邊境的暴風雪結束之前,奧爾德南方面便已經知道了這場空戰的結果。
在結束通訊之後,羅塞塔略作沉默,看向身旁:“裴迪南卿,你怎麼看?”
“從短期戰果上,我們終于摧毀了塞西爾人在暗影沼澤方面的進攻力量,一段時間内他們都不可能再利用裝甲列車發動‘鋼鐵推進’了——盡管塞西爾人還有兩輛裝甲列車,但它們不能全都開到前線上,此外,我們也成功消滅了他們的大量空中力量,探清了對手的部分實力,這是開戰以來我們在空中戰場上第一次取得這種正面收益。當然,我們付出的代價也十分高昂,甚至……可以用慘痛來形容,”裴迪南搖了搖頭,“上述戰果是以國立第一、第二、第四獅鹫騎士團全軍覆沒為代價換來的,克雷蒙特伯爵戰死,他所率領的兩個戰鬥法師團也差不多全滅了。”
“一百七十二個常規騎士團,打到現在差不多損失了三分之一……九十六個戰鬥法師團,也損失十分之一了,”羅塞塔輕輕歎了口氣,“為了清除騎士團内的‘污染’,這代價不可謂不高昂……”
羅塞塔的話讓裴迪南臉色愈發嚴肅起來,這位老公爵知道,那些絕不隻是數字而已。
那是提豐上層社會能夠承受的阈值,也是奧古斯都皇室依靠皇家權威維持國内秩序的臨界點——盡管皇室方面以及一部分實權貴族都知道這場戰争背後的部分真相,知道這場戰争本質上是在清除“污染”,但這并不意味着這一切依靠簡單的加減法就能對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