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第7頁)

  “第一,琥珀雖然總是在暗影界裡鑽來鑽去,但她的隐匿技巧其實根本瞞不過我的感知,”高文聳了聳肩,直言不諱地說道,“我不确定這是不是因為我‘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正好是被她撬開了棺材蓋導緻我對她的氣息格外敏感,但總之她在我這兒從來就沒發生過什麼‘氣息未到人就突然冒出來’的情況。

  “第二,琥珀雖然會稱呼我為‘老粽子’,但那都是偶爾不小心脫口而出的,或者四下無人跟我開玩笑的時候,并且開完這個玩笑之後她第一反應都是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要麼就抱着腦袋等敲——哪有大大咧咧張口就來的,她又不是瑞貝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琥珀竟然每天準點去軍情局辦公室處理文件,過了飯點還在審批報告!我在書桌上放了一盤瓜子,然後把琥珀和瓜子單獨關在一個房間裡三十分鐘,開門之後瓜子竟然還在!這怎麼可能是琥珀能幹出來的事?三十分鐘啊,别說瓜子了,正常情況下我開門慢一點她連盤子都能給順回去……”

  高文這邊話音剛落,旁邊的琥珀立刻就瞪起眼來——雖然她還是沒搞明白高文跟夜女士在聊什麼,但她起碼能聽明白這裡面有對自己形象的抨擊:“你這說的不對,我什麼時候順過盤子……”

  高文壓根沒在意開始跳腳的琥珀,他隻是一臉坦然地迎着夜女士的目光,直到後者在片刻沉默之後開口:“……看來我在扮演時确實有不少疏漏之處。”

  高文揚了揚眉毛,臉上終于有一點驚訝:“所以那個‘琥珀’真的是你?!”

  他這邊驚訝着,心中已經開始飛快地倒騰那段“五十年”的記憶,并且一邊倒騰一邊算計自己在那夢境中都敲了“琥珀”多少次腦殼——雖然他當時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處于一場幻象,但他那時候可沒想到自己身邊的琥珀竟然是夜女士親自上陣……怪不得他在夢境中第一次敲琥珀腦殼的時候對方愣神了那麼長時間!

  夜女士仿佛是看出了高文眼神深處一瞬間的精彩變化,祂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笑意:“那确實是我,為了确保整個注入流程的順利,我必須親自掌控那個‘夢境’的發展,雖然具體的過程跟我想象的有些許不同,但幸好最終一切順利,你……不必在意幻象中發生的事情,對我而言那也算是一段有趣的經曆,而且畢竟是鄰居,相互幫忙算不得什麼。”

  高文越聽越覺得有哪不對,總覺得眼前這位古神就快繃不住了似的,但他很快看了旁邊的琥珀一眼,注意力便放在了自己更關心的事情上:“那既然現在所謂的‘錨定’流程已經順利完成,有些問題是不是就能敞開談了?你和琥珀之間,到底是……”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麼?”不等高文說完,夜女士便帶着笑意說道,“一次錯誤的複制,一份溢出數據,從某種意義上,琥珀可以算作是我的‘延伸’和‘副本’,盡管她如今已經是一個獨立個體,但在更靠近‘源頭’的地方,我們之間的聯系從未切斷。”

  高文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那琥珀不斷向你‘靠攏’的現象,以及她身上不斷發生的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我們是一體的,她是自大河中分出的支流,在大地上流淌之後又回到作為母體的河道中,而随着時間推移,兩條河道之間的泥土被不斷沖刷銷蝕,支流便會漸漸呈現出與主幹合流的傾向……就像你們所擔心的那樣,她确實是在漸漸回歸,在重新成為我的一部分,”夜女士平靜地說着,但最後話鋒一轉,“不過你們已不必擔心,這個過程不會繼續下去了。”

  高文聽着對方前半段的解釋,一顆心本來已經開始往上提,卻沒想到對方最後突然來了這麼大的轉折,頓時就睜大了眼睛,而比他反應更大的當然是旁邊的琥珀,後者脫口而出:“啊?為什麼?你把自己切了?!”

  高文一聽這熟悉的含沙量巨大的說話方式就覺得心中一寬,别的不說,果然這個一句話就能硌掉半口牙的琥珀才是他熟悉的那個暗影突擊鵝嘛……

  夜女士卻仿佛對琥珀這含沙量巨大且堪稱冒犯的說話方式毫不在意,祂隻是帶着笑意看向了自己的“影子”,輕聲提醒了一句:“你還記得那座被影子與迷霧籠罩的城,以及那些幫助過你,指引你前往城外的人麼?”

  琥珀怔了一下,突然間,紛繁龐雜的記憶便從她腦海深處湧了出來,她猛地回憶起了自己在進入這“暗影神國”之後所經曆的事情,回憶起自己與高文失散之後陷入渾渾噩噩的狀态,回憶起自己在遊蕩中踏入一座巨城,而那城仿佛故鄉一般接納了她這個“異鄉人”,她回憶起了那些有着銀白頭發和蒼白皮膚的古怪居民,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原住民……

  她在那城中生活了很多年,又從那座城踏上旅途,她是在城中重新找回了理智,又以那座城為起點出發去找到了高文……

  她錯愕地擡起頭,看到夜女士仍然在注視着自己,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熟悉,她每天早上起來照鏡子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雙眼。

  “我為你打造了一個‘錨’,”她聽到夜女士的聲音自天空降下,卻又好像是直接在自己意識深處傳來,“仿照錨點發生器的原理,我為你編織了一個完整的‘信息循環’,并以千塔之城為模闆,将暗影神國邊境的那座城打造成了‘夜幕之城’,以此作為你的‘錨點發生器’。

  “現在,你在這暗影國度中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根源’,你不必再從我這個源頭中取水,也不再是一道支流,你是來自夜幕之城的琥珀,是居住在夜幕邊境的‘神國副君’,你因自由的意願在塵世間遊曆,而那座屬于你的城市将在你離境的日子裡由我代為管理。隻要那座城仍存續一日,你就不會從這個世界上消散。”

  聽着夜女士這仿佛向塵世宣告般的話語,琥珀的眼睛卻越睜越大,直到對方話音落下,她才終于忍不住開口,心情上的劇烈變化甚至讓她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你這……我這……謝謝啊?”

  高文差點就繃不住了:“你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個‘謝謝啊’,而且還是帶疑問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啊!”琥珀眼睛瞪得老大,看了看高文又看看夜女士,終于勉強恢複了一點組織語言的能力,“你……您這意思是,以後我就沒後顧之憂了?就可以想上哪浪上哪浪了?”

  “首先不要用敬語,我們本質同源,你的敬語會讓我感覺很奇怪,其次——至少從‘回歸主幹’這一點上看,你已再無後顧之憂,你如今已經是一個完整且自洽的獨立個體,無需再擔心被源頭同化了,”夜女士的語氣很平和,但最後又變得有些古怪,“至于最後一點……我認為你上哪浪主要取決于你的實力。”

  高文:“……”

  琥珀:“……”

  從一位古神口中聽來如此清新而通俗的言語對高文而言還是頗有點沖擊的,但沖擊之餘他更敏銳地注意到了另一個更大的事實——

  “所以除了解除後顧之憂以外,她本人的實力沒什麼變化對吧?”高文眉毛跳了一下,目光掃過琥珀,“該打不過的還是打不過。”

  夜女士沉默了兩秒鐘:“……我沒有做多餘的事情,因為錨定過程中每多一個環節,都會讓系統複雜度成倍上升,讓錨定成功率成倍下降。”

  “可你剛才說我是什麼‘神國副君’來着啊!”琥珀緊接着也反應過來,這小矬子一臉錯愕,“我剛才聽到的時候還激動得跟什麼似的,合着這個頭銜還真就隻是個頭銜呗?這不行啊,我好歹多這麼一個稱号,出去之後實力不濟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夜女士又沉默了兩秒鐘,給出個建議:“出去與人打架輸了的時候,不要提自己是神國副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