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廠裡被辭退的男娃女娃,聽到的都是這一套說辭。
“方主任,你知道我沒做過……”我低下頭,聲音很輕地說道,“這是你的作風問題,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處罰我……”
“甜甜,我剛才說過了,你做沒做過并不重要。”方主任說,“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你做過了,那你就是做過了,你清者自清又有什麼用呢?”
所以我一直都說,方主任确實是做領導的好材料。
上一次我站在他辦公室裡的時候,他的說辭和現在完全相反。
他曾經義正言辭地跟我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現在卻又問我「清者自清有何用」。
正話反話都從他嘴裡說出來,仿佛我一直都站在他的對立面,是他在苦口婆心地勸我改邪歸正。
可我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走。”我說道,“我什麼都沒做錯,現在走了的話……就等于承認我做過了。”
我擡起眼看向方主任,雖然他看似面無表情,但我卻明顯感覺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隻見他推了一下眼鏡,随後将茶杯不輕不重地放在桌面上,擡頭看向我:“小姑娘十六七歲,真準備在這裡被别人嚼一輩子舌根嘛?”
“我沒辦法了。”我回答道,“我需要錢,她們怎麼議論我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隻需要每個月收到我應該收到的錢……其他的我可以什麼都不管。”
在聽到「錢」這個字時,我明顯看到方主任的神色變化了一下,他很快露出微笑,緩緩坐到辦公椅上,輕聲道:“原來如此……小姑娘也算是直爽。”
他深呼一口氣,仿佛事情已經被解決了,随後笑道:“隻要有要求那就好辦,我也不是什麼不通情理的人,你覺得多少錢才能讓你心滿意足的回家去?”
聽到他這麼問,我向前一步,開口說道:“我需要十萬。”
「十萬」兩個字仿佛是方主任近些年來聽過最離譜的詞語,讓他的表情從舒緩逐漸變成嚴肅,沒多久又變得兇狠。
“甜甜呀……你有點給臉不要臉了。”方主任說道,“你一個月工資才四百塊,開口問我要十萬?你覺得自己值這個錢嗎?”
“不,不是問你要。”我搖搖頭,“而是我一定要想辦法搞到十萬,我沒有什麼可以傍身的一技之長,所以隻能努力留在這裡。”
“你……”方主任的表情簡直像是遭到了敲詐,可他也知道我并沒有這麼做,又改口問道,“所以你鐵了心不走……?”
“不走。你讓我留在這裡,你做你的大領導,我受我的冷嘲熱諷。”我說道,“我對你不會有什麼妨礙,對吧?”
“好一個沒有妨礙。”方主任冷笑一聲,“這事現在隻是傳到我這……如果再往上傳那就不太妙了,到時候我可能會用點手段讓你走,這樣也沒關系嘛?”
我知道一個中年領導想要對付我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肯定易如反掌,他有很多的城府和手段,可我有得選嗎?
更何況這件事是否會往上傳,根本不取決于我。
确實有一個和方主任關系不正常的女娃在車間裡,可那個人不是我啊!
隻要那個女娃還在,方主任就犯了錯,這事跟我是否被辭退根本沒有關系。
那一天我從方主任車間渾渾噩噩地走出來,感覺像是和别人打了一仗,心中說不出的疲勞。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隻是在流水線上日複一日地組裝着銅鐘。
可我的心思畢竟亂了,很快我便将一枚銅鐘的鐘舌裝反。為了不影響通過率,我隻能用最快的速度将鐘舌解下,随後重新組裝。
當我拆解下這根小小的鐘舌時,一個念頭忽然在我腦海當中閃過了。
有句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系鈴人。
誰裝上的相反的鐘舌,就需要由誰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