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聯想霎時讓她恐慌起來。
她腦子裡嗡的一聲,口中不由尖叫起來,拼命扭過身子踢向林老丈的小腿。可惜人小力微,這番掙紮隻換來了個讓她暈頭轉向的巴掌。
林舒被打懵了,半天才覺出口鼻裡一陣發燙的腥氣。血順着鼻子流出來,一滴滴落在雪上,卻又立刻被飄落的雪花掩蓋。她本就微薄的力氣像是被誰從身體裡抽離了似的,眼前也模糊成一片,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被壓抑了許久的念頭驟然在林舒昏昏沉沉的腦子裡炸開——她從小乖巧聽話,她爹更是每一天都活得小心翼翼、與人為善,怎麼就偏偏落到了今天這個下場!
不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嗎?不是說善惡有報嗎?這難道都是說書人騙人的!難道老天爺其實也是欺善怕惡的!
她忽然打了個冷噤,蓦地想起她娘的死狀。
……善有善報難道真是騙人的麼!
她艱難地回過頭,張了張嘴,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問誰,腦子裡便更加茫然了。
可林老丈餘光瞧見她張嘴,也沒細看,隻當這養不熟的狼崽子要咬人,便冷笑一聲,一甩手将她掼到地上。
林舒連護住頭臉的力氣都沒有,隻覺得不知磕在了什麼地方,腦袋裡像是有幾百個爆竹一起炸開似的,眼前也染上了一層紅色。而就透過這片紅色,她瞧見她爹早已昏倒在牆角,前襟上染了一大片的血。
而林虎卻仍然沒有停手。
拳腳砸在人身上的悶響一聲接一聲地刺進林舒的耳中,像是一根燒紅了的長針般,把她本就昏沉的腦子攪得愈發劇痛起來。
一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戾氣仿佛就在這一刻驟然騰起。
她僵硬地直起脖子,好似有種莫名的力氣支撐着她從地上坐起來,然後林舒聽見自己嘶啞地輕聲問道:“你們就是這麼打算的?先害死我娘,然後打死我爹,最後……你們想要怎麼弄死我?”
那簡直不像是她的聲音,她這短短的一輩子裡哭過鬧過也抱怨過,卻從不曾這麼冷漠陰郁,就像是有一種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憤怒要将她啃噬殆盡似的。
她甚至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語氣更加輕了:“你們要是不虧心的話,敢擡頭麼?我娘的冤魂可正在天上看着呢。”
本應稚嫩無邪的童聲因為嘶啞而變得詭異起來,聲音雖不大,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動作。
林虎緊攥着的拳頭蓦地一頓,駭然轉過頭來,仿佛第一次見到這個外甥女似的死死盯着林舒,因酒勁上湧而通紅的臉龐漸漸發白,醉意瞬間就消退了大半,像是剛剛想起來自己做過什麼,踉踉跄跄地往後退了幾步,又望向牆角生死不知的江沐,無聲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林老丈與王氏臉上的神色也一變再變。
唯獨林芝不過十來歲的年紀,還不會看人臉色,張嘴就冷笑起來:“放你的屁!你娘就算做鬼也是林家的鬼!你以為她還會幫你這個小掃把星……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巴掌堵了回去。
林芝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娘:“娘你幹嘛打我!我又沒說錯!”
“閉嘴!”王氏聲音微顫,雖然是對着女兒說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舒,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個七八歲、任人揉搓的小女孩,而是個讨債的惡鬼似的。
林舒完全沒想到她脫口而出的幾句話會有這麼大作用,可她也沒空去琢磨了,下一刻,那些強撐着的力氣就倏然散去,她身子一歪,暈倒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
當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放到了床上。
依舊是吱吱作響的床闆,泛着年久失修的潮氣,昏暗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比屋裡随時會熄滅的火盆也明亮不到哪裡去。
她用手肘撐着床闆翻了個身,卻差點又摔回去,隻覺全身到處都疼,連臉都腫得幾乎張不開嘴。
下一刻,林舒就想起來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連忙往身邊摸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下手沒輕沒重錯按到了哪處,她緊接着就聽到了一陣壓得低低的咳嗽。林舒忙不疊收回手,彎下腰湊近了細看。
江沐也已經醒了,因為受傷的緣故,本就憔悴的面色白得像雪,随着低咳,嘴角似乎有血絲溢出來。
林舒有些慌,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紅。
江沐按住她,艱難地動了動,把摞滿了補丁的舊被蓋到她身上,淡淡笑道:“别怕,爹爹沒事,隻是看着吓人,其實并不嚴重。爹爹還要看着你長大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