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到此處,突然愣住。
從桌腳窄小的暗格裡,忽然掉出來一卷薄紙。
“……應該已經毀掉了啊?”
姜雲舒茫然地回憶,但先于思維,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捏住了那卷紙的一端,慢慢展開。
“這是——!”
當看清紙上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像是突然變成了隻受了驚吓的兔子,一下子跳起來,瞪大了眼睛四處打量。
那是封再随意不過的信,紙面上七扭八歪地寫着幾個字——答應你的一件事。
緊随其後的,便是個蟲子似的落款。
姜雲舒瞪着那栩栩如生的人面蟲好半天,發木的腦子裡總算想起來了,很久之前谷一茗在甯蒼城中似乎确實說過要幫她做一件事。
但做事就做事,為什麼要把信放在這個特殊的地方來?她又是怎麼知道這處機關的?
除非——
巫地荒山中茕茕而立的那座孤墳化作心間執念,姜雲舒的呼吸不受控制地越來越急促。
她僵硬地展開紙卷後面的部分,愕然發現與之前歪斜的字迹不同,剩下的竟然是一幅十分靈動的小畫,正如當年那般。
隻不過,這張巴掌大的小像裡,畫着的卻不再是千年前那垂眉順目的溫柔少女,而是個還沒長開的小丫頭,頭頂梳着雙鬟,頭上落了一層碎雪,縮着脖子,尖尖的下颌幾乎要埋進厚實的衣裳裡,神色怯怯,但一雙略顯狹長的杏眼裡卻仿佛又藏着點不易發覺的輕蔑與不屑。
姜雲舒手撫胸口,覺得心髒像是被人踢了一腳,直接竄到了嗓子眼。
那是……年幼的她!
姜雲舒艱難地清了清喉嚨,冒着把心髒吐出來的風險輕聲問:“有、有人嗎?谷一茗,是你……嗎?”
四周一切如故,回答她的隻有無邊的寂靜。
她等了半天,手指在胸口又攥緊了幾分,患得患失的忐忑讓她的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有人……”
這一回,沒等她問完,突然之間,垂下的床帳後面傳來“撲哧”一聲輕笑。
緊接着,一個極清澈好聽,卻偏偏又十分散漫譏诮的聲音響起來:“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那樣的,活像是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雀,裝得一副可憐相,實際比誰都趾高氣揚,實在是好玩極了!”
姜雲舒怔怔地擡起頭。
對面安靜了片刻,床幔忽然輕輕顫動了下,縫隙之中伸出一隻手來,削瘦,蒼白,骨節微微突出卻不失優美,而後青色的帳幔被整個掀開,她朝思暮想卻從不敢奢望再見的容顔無比真切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姜雲舒想要上前,卻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她難以置信地捂住嘴,視線不知何時變得模糊不清,她慌忙抹了一把,卻毫無用處,眼淚像是無窮無盡似的,轉瞬間就流了滿臉。
葉清桓認真地看着她,漸漸收了笑,輕聲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他慢慢走到姜雲舒身前:“巫姑說,她在甯蒼城欠你一條命,所以要還你一個心願,恰好衛雲川之後,他們的聚魂返生之術總算有點進展。”
姜雲舒一愣,忽然想起來,谷一茗确實三番兩次地暗示過所謂“願望”。
可她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番内容:“雖然如此,你、你的元神……”
葉清桓神色微微一滞,似乎想起了什麼糟心的往事,但随即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七拼八湊,還能将就用。”似乎也覺得這話說得不靠譜,在姜雲舒又開始落淚之前,他幹咳一聲,趕緊補救:“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話音到此為止,他伸開雙臂,用力地将姜雲舒攬入懷中。
——重要的是,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而我也終于能夠在你流淚的時候,再給你一個真實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