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動的火光裡,我看見他腰間的狼首彎刀,正是這把刀斬下了我無數大慶兒郎的頭顱,此刻卻随着主人一同栽進血泊。
十三顫抖着遞上染血的信箋,這是沈之卿留給我的最後一封信。
我摩挲着信尾暈開的墨迹,恍惚看見他握着我的手帶我習字的模樣。
帳外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幸存的沈家老卒們齊聲高呼:“請長公主持虎符!”
我掀開嫁衣下擺,露出暗藏的玄鐵令牌。冰涼的觸感刺得掌心發疼,就像他最後那個克制的擁抱。
最後一筆朱砂洇透了宣紙:
我踩着可汗的屍首走向帳外,狂風卷着雪粒子撲在臉上,遠處謝家軍的玄色旌旗已插上鷹嘴崖。
暈過去前,他隔着幾人與我遠遠對視,眸中閃着複雜和一絲我未看懂的情緒。
「沈史」他早知這是一局死棋,這還是陪我演到落幕。
就像那年上元夜,他其實看穿了巷口的刺客未帶殺意,卻仍要裝作狼狽,隻為接住我精心設計的救命之恩。
是啊,他是太傅之子,是最年輕的進士。
不過是有了凡心,甘願以身換命。
永安五年冬,雪停。
我又來到了沈家别院,循着記憶挖出了那壇陳年桂花釀。
泥土下埋着泛黃的《水經注》,書頁間夾着張灑金箋:
我将袖中的毒灑在酒中,仰頭飲了一大口。
我靠在樹上,想起有一年秋夜,阿白,我,與沈之卿,在别院商讨如何扳倒三皇子,共飲的便是這陳年的桂花釀。
毒發時,我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疼痛在四肢百骸中蔓延開來。
不舍得浪費沈之卿留下的最後一壺酒,我捂着胸口,飲了一口又一口。
沈郎,那天,你也是這般疼嗎?
身後好像傳來了阿白撕心裂肺的喊叫,我無暇理會,恍惚中又回到了初遇的那年上元夜,沈之卿在漫天煙火中轉身,用白色衣袂掃過我藏在袖中的匕首。
史載:永安三年冬,沈相病逝,長公主扶柩三十裡,歸時披發跣足。
沈府那株百年老桂突然開出并蒂雙花,宮人們說每至深夜,總能聽見有人對着滿樹白蕊吹安魂曲。
而民間老妪仍傳,曾見宮牆外有白衣卿相策馬而過,鞍前坐着個绾雙鬟的姑娘,笑鬧聲驚落一樹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