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然落下淚。
可我的内心卻十分平靜,我疑惑地看着被淚水沾濕的帕子,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
其實我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怨恨,我隻是不甘心,向來與我最親近之人,為了毫不相幹的旁人,接二連三相繼而去。
那點不甘,如今也随風而散了。
但世間并非沒有人懂我。
殿中,顧照鶴俯身叩首,他一字一頓:「臣願拼上滿身軍功,隻求陛下賜婚。」
「世人皆說我殘忍嗜殺,與這般不仁不義的女子,自然最為相配。」
「今日我所求,的确并非什麼沈雲初。」
他笑了:「此番進京,我隻要真正的沈家嫡女。」
5
殿下捏碎了茶盞。
他極力維持冷靜,聲音卻無端有些顫抖:「我向來拿她……當做妹妹,她的婚事,不該如此潦草地就被指婚決定。」
這話多少有些大不敬了,皇上指婚,在世人眼中是天大的殊榮,在他口中卻變成了潦草敷衍。
我跨進前殿,稍一擡眼便看見了殿下。
他的手因碎掉的茶盞止不住地淌下血,他看着我,唇瓣動了動,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生生止住了。
我認真地看着眼前的重重台階,皇家的門檻是那樣的高,高得讓我頭破血流,卻也從來看不見盡頭。
殿下曾說我是洛川的燕,他說我如燕鳥般生機雀躍,他說燕是富貴之鳥,是最有福氣的,他說燕向來忠貞,最是矢志不渝,那時他微微笑着,将發簪插入我的發間。
他說東宮實在太冷清了,他說他希望東宮的檐上可以歇上這樣一隻燕,旁的什麼他通通不要,他亦瞧不上眼。
所以我努力地朝他靠近,有意藏起了自己張揚自由的天性,在嬷嬷夫子的管教下學習禮法規矩,被訓斥打手心也從不委屈。
我曾經是那樣的固執,頭破血流卻也從未悔過。
我走到顧照鶴身邊,在他身側一同跪下,規規矩矩地叩拜,将寫完的紙張呈至額前。
我願。
我願意嫁給顧照鶴。
正是因為我曾經是那樣的固執,所以我知曉愛一個人究竟需要耗盡多大的勇氣和力氣。
我從不後悔自己曾經所付出的一切,但我不該再為了傷害我的人而耽溺傷懷。
我的赤誠,我的真心,有人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