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青懷候啊。群臣微微松口氣,随即又隐隐覺得不對。
果然,座上帝王悠悠開口道:“将軍拳拳之心孤感甚慰,隻是京畿安甯還離不了将軍。故此次平白氏亂賊,還需另尋他勇。”
安靜終于被打破,群臣錯愕嘩然。三月言碧疆歸順,卻不準大将軍出征?京畿安甯自有六軍鎮守,哪裡用得着肖準這尊大佛,皇帝如此安排到底是何意?
“請陛下三思。”
太尉徐友率先表态,群臣複議。
烜遠王夙徹就站在肖準身側,此時倒是未說話。他身量頗高,看着比武将出身的肖準還要高些,須發已有些斑駁,雙目卻依舊銳利。
“皇叔為何不語?可是有話要說?”
聖上眼神真好使,隔這麼遠還能一眼看到誰開口誰沒開口。
夙徹上前一揖,沉沉開口:“臣以為,或許出兵一戰實非上策。”
徐友這一聽倒是來了精神,不贊同道:“臣不解烜遠王此意。難不成我天成大軍修養多年,還對抗不了他區區一方亂賊?”
烜遠王面不改色:“徐太尉此言差矣,兩方開戰牽涉的絕不隻是兩方,若能毫無後顧之憂,又怎會姑息碧疆之事多年?”
烜遠王所說的,便是肖準一直以來的憂慮。
天成王朝還未過百年,除去碧疆之患看似再無外憂,實則多方受困。東有霍州沈氏占據天險态度暧昧,北有格勒特高原天高地遠鞭長莫及,西南晚城本是最為穩妥的一塊闆圖,卻因臨境碧疆的陷落而愈發岌岌可危。
而白氏選擇碧疆作為藏身之處,也是因為其廣漠無邊、地勢複雜,大規模的軍隊入其中未必能讨得好處,若無準确情報,搜尋也會成為一大難題,勢必會演化成持久戰的情形,而大軍一旦開拔,阙城後方必定空虛,到時候一點潛在危機都可能引起王朝動蕩。
其實這一點,當今聖上又怎會不知。
“皇叔所言極是,但不知有何妙計解此困局啊?”
燙手山芋又丢回烜遠王手中,群臣事不關己,看起熱鬧來。
夙徹還未開口,另一道聲音卻響起。
“臣以為,碧疆亂事非一日之禍患,平亂之事或該從長計議。”
說話的是一名面白帶須的老者,正是那當前站着的第三人,當今丞相柏兆予。
此話算是說出群臣心聲,大殿之上頓時一派”小雞啄米“的景象。
帝王微微傾斜了身子,一手撐額,擺出一副玩味的姿态。
“丞相所言差矣。從雨安之亂到逆賊白氏叛逃至碧疆,總共不過月餘時間,如今孤給了整整三個月,已是寬宥了。”
這話聽着便有幾分耍無賴的意味了。
白氏叛至碧疆雖花了不過月餘時間,但卻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先帝尚且無法,如今那逆賊已然姑息多年,勢必更加難以根除,自然不能當做小亂來算。然而皇帝要耍無賴,臣子又能說什麼呢?說到底還不是這些年休養生息慣了,這忽然便要喊打喊殺,任誰也有些緩不過勁來。
柏兆予看起來已年近古稀,說上一句便要咳上兩聲,看着像是一盞随時都會被風吹滅的油燈,可那說出的話卻硬朗的很:“陛下所言,乃是彼時光景,如今十數年過去,時局已大不同,當謹慎對待。”
老丞相的話音在空氣中顫顫巍巍地擴散開來,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撩過座上那隻猛虎的胡須。
衆臣屏息而待,祈求速速過了今日這道坎。
慵懶的老虎終于擡了擡眼皮,似乎今日心情尚好,決定暫且放過座下這群戰戰兢兢的羊。
“孤也知衆卿為難之處。”
群臣大松一口氣,然而帝王下半句話緊跟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