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頁)

我叫趙淑蘭,今年七十八了。

這把年紀,本該是兒孫繞膝,安享晚年的辰光。可我呢?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手裡攥着皺巴巴的幾十塊錢,站在這個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頭,像一片被秋風掃落的枯葉,不知該飄向何方。

年輕時候的我,也是個不肯服輸的。紡織廠裡三班倒,練就了一副硬朗身闆。老伴兒是個老實巴交的技術員,可惜走得早,留下我和獨生子王磊相依為命。我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拉扯大,看着他娶妻生子,心裡那點苦,也嚼着嚼着咽下去了,覺得值。

原以為養兒防老,是天經地義的事。誰承想,這老話到了我這兒,卻走了樣。

老房子要拆遷了,一筆七十萬的補償款,像塊大餡餅,“啪”地一聲砸在我這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太婆頭上。

之前五年,我一直寄住在侄子王斌家。不是我不想跟兒子住,是兒子王磊總說工作忙,家裡小,不方便。侄子王斌是我那過世老伴兒的親侄子,嘴上說着“嬸兒您就安心住下”,可那眼神裡的客氣和疏離,我看得分明。

拆遷款的消息一出來,嘿,風向全變了。

兒子王磊,兒媳劉娟,立刻把我當成了親媽,不,是祖宗!噓寒問暖,鞍前馬後,哄得我暈頭轉向,心一熱,就把那救命似的七十萬,全給了他們。

錢到手,熱乎勁兒還沒過一個月,我就像一塊用過的抹布,被他們嫌棄地扔出了家門。

侄子家?自然是回不去了。人家一句“仁至義盡”,就把門關得死死的。

寒風裡,我望着遠處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我亮的。心裡又冷又硬,像揣了塊冰。難道我這輩子,辛辛苦苦,就落得個如此凄涼的下場?

不。

我使勁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他們誰也想不到的細節。也許,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這把老骨頭,或許還能為自己,争一口氣回來。我好像,抓到了一點他們意想不到的把柄……

Part

1.

(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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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寄居與拆遷風波

在侄子王斌家那五年,日子過得像一杯溫吞水,不冷不熱,但總覺得缺點滋味。

名義上是“養老”,實際上我更像個自帶幹糧的長工。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輕輕地掃地、擦桌子,生怕弄出點響動吵醒他們。侄媳張蘭睡眠淺,有點動靜就容易皺眉頭。早飯做好,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吃,我才端着自己的小碗,坐在廚房的小凳子上,慢慢扒拉。

不是他們不讓我上桌,是我自己覺得别扭。那飯桌上的氣氛,總像隔着一層看不見的膜。王斌話不多,偶爾問我一句“嬸兒,身體還好吧?”,眼神卻總是飄忽着。張蘭呢,嘴上客氣,“嬸兒,您别忙活了,歇着吧”,可轉頭就會跟王斌嘀咕,“咱家這開銷又大了”,“老太太口味跟咱們不一樣,真麻煩”。聲音不大,但足夠飄進我耳朵裡。

我聽見了,也隻能裝沒聽見。寄人籬下,就得有寄人籬下的覺悟。人家肯收留你,沒讓你露宿街頭,已經是情分了。我能做的,就是盡量多幹點活,少給他們添麻煩,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像牆角那盆不開花的綠蘿,默默地待着,不礙眼就好。

有時候,看着侄孫放學回來,活蹦亂跳的,我也會想湊過去說說話。可孩子跟我隔着輩分,又不像自家孫子那麼親近,總是怯生生地躲到他爸媽身後。張蘭就會笑着打圓場,“這孩子,認生。”那笑容裡,我總覺得有點兒别的意思。

偶爾,我也會想起老伴兒還在世的日子。那時候,雖然清貧,但家裡總是熱熱鬧鬧的。老房子雖然舊,卻是我們自己的窩。老伴兒走後,兒子王磊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在老房子裡獨居了十幾年,自己買菜做飯,自己應付水電煤氣。街坊鄰居都說我能幹,說我硬朗。

可人哪,哪有不老的?前幾年,腿腳開始不利索,爬樓梯都費勁。兒子王磊來看我,看着我顫巍巍的樣子,眉頭皺得死緊。我以為他會說,“媽,搬來跟我住吧。”結果他歎了口氣,說:“媽,我那兒小,娟子(兒媳劉娟)工作也忙,實在照顧不過來。要不……您先去斌哥家住段時間?他們家寬敞,離得也近。”

他嘴裡的“安排”,聽着多麼順理成章。我心裡不是沒失落,但看着兒子為難的樣子,想着都是親戚,便點了頭。誰知道,這一住,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