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聲音，我手中的水盆都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我顧不上自己身上的血污，和陸恒緊緊抱在一起。
他清瘦了許多，臉上長出了堅硬的胡茬，穿得也破破爛爛，但是看我的眼神和從前一樣。
陸恒笑道：“我的大小姐，你怎麼成小花貓了？”
我也笑了，但淚水還是不斷湧出來。
最後，他說：“阿璃，我們成婚吧……”
後來我知道，當初陸恒戰壕的電報機被炸毀，他因為親自去送加急戰報而免于一死。
當他在途中滞留多日，最終返回戰壕時，這裡已全部化作灰燼。
萬念俱灰之下，他遇到了裴宥之的部隊。
“他給了我一匹馬，說你一直在等我，讓我回來和你成婚……”陸恒歎道。
我鼻子一酸。
裴宥之，我們互相的糾葛太深，如今倒我真不知道是誰欠誰了。
我們的婚禮辦得很簡樸，但是熱鬧非常，半個城的難民都來道賀。
婚後，滬上同東洋軍隊停戰，我和陸恒都加入了重建工作。
聽說，裴宥之因對國民政府的接連戰敗直言不諱，得罪了委員長。
輕敲了三下門，房中無人回應。
「我東」街頭巷尾都說他是有血性的軍人，我聽了亦覺欣慰。
隻是我沒想到，他永遠留在了戰場上。
裴宥之的靈柩擡回滬上時，陣仗很大。
道路兩旁的軍人紛紛鳴槍緻哀，老百姓也在他的靈堂前堆滿悼念的白花。
我和陸恒前去祭奠，林氏紅着眼，交給我一封遺書。
“鐘璃吾妻，請原諒我如此冒昧地稱呼你，算是最後任性一次吧。年少時你我曾有過一面之緣，汝傾國之姿，驚為天人。奈何當時心志未定，總不願為婚姻桎梏，傷你良多，錯過佳辰，悔不當初。而今倭寇鐵蹄肆虐，國破家亡之際，大丈夫當以為國捐軀為榮，況失去你，我早已對人間了無挂念。今我一死，若能換卿為我一哭，九泉之下定喜不自勝。萬望汝琴瑟和鳴，美滿一生。宥之絕筆。”
我淚如雨下。
原來那驚鴻一瞥，他也一直記得。
林氏顫聲道：“宥之一生潇灑不羁，失去你，是他畢生最痛苦之事。往後，你們千萬要替他好好活着，替他親眼看到東洋人被趕出華國……”
陸恒也落了淚，在裴宥之的靈前再拜。
東洋宣布投降那天，已經是數年後的事。
我和陸恒把東洋天皇的投降書給裴宥之也燒了一份。
微風輕拂，灰燼在空中翻飛，我想他應當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