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甚至與同屋住的兩名奸細無法相處。他們就他的“體格習慣”向梅爾上尉抱怨。另外,“他說夢話,還夢遊,非常令人讨厭”。于是,他便搬進了二樓的一間小屋。這裡原是個小倉庫,窗戶全釘上了栓,但希特勒“似乎為有一間小屋而感到高興”。
盡管在社交中希特勒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梅爾上尉對他的演講才能仍很是看重,遂派他到慕尼黑城外去執行一次特别任務——住在勒茨弗爾德戰俘營的,被遣送回家的德國戰俘,由于表現出有斯巴達克斯觀點,于是便組織了一個“教化團”,以便将他們改造成為反社會主義的愛國者。
7月12日,宣傳隊從慕尼黑出發。5天後,希特勒本人得到了一次實際政治的教育。遣返的戰俘滿腹怒氣,說話尖酸刻薄。他們的青春和希望都受到欺騙,被迫在戰壕裡像牲口一樣生活,回來後之所見又是混亂和饑餓。希特勒激昂地向他們講述“凡爾賽恥辱”“十一月罪人”和“猶太主義-馬克思主義世界陰謀”,把他們的仇恨引向這些目标。在一系列的表彰報告中,希特勒對這項工作的熱情均有提及。“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希特勒先生,”一個觀察家評論說,“是天生的人民演說家。他以他的狂熱和魅力,使聽衆聚精會神,并相信他之所雲。”
返回慕尼黑後,他還在兵營裡從事演說。他的另一個任務是對新近在慕尼黑産生的約50個激進組織進行調查。這些人包括種族主義分子、共産主義分子、激烈民族主義分子、無政府主義者和超級愛國主義者;其組織包括諸如“革命學生集團”“共産社會主義協會”“奧斯塔拉同盟”“新祖國”等一系列政治派别。
那年秋初,希特勒參加了自稱為“德國工人黨”的一個小政治團體的一次會議。盡管在讨論時——據參加會議的24人中之一人說——他發了言,且“講得很好”,但對那晚的會議印象淡薄,在《我的奮鬥》一書中,他未有提及。這個黨是由慕尼黑鐵路工廠的一個工匠——安東·德萊克斯勒于當年早些時候創建的。關于這點,希特勒是否曾屑于調查還是個疑問。該黨的綱領是社會主義、民族主義和反猶主義的奇怪的結合,黨的本身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似乎隻是由一小撮美其名曰“工人政治小組”組成——這是魯道夫·弗萊赫爾·馮·塞波登道夫的主意。塞波登道夫本人就是個神秘人物,身材又矮又胖,雙眼有點凸出,“是個畫家,而不是個賣弄學問者;更喜奢侈享樂,不是個柏拉圖主義者”;“有點嗜好武器,卻又不公開表現出來”。
與希特勒一樣,他相信未來肯定會掀起日耳曼浪潮,于是便在建立“日耳曼秩序”之巴伐利亞分支機構方面費了不少精力。成員嚴格限于日耳曼人,且必須能證明三代人之“血統純正”;每個成員均須保證積極參加“反對國際主義和猶太民族的鬥争”。全國的革命浪潮迫使塞波登道夫給他的組織标上一個無辜的名字“圖裡會”作為掩護。到此時,他已決定将其多年來的願望付諸實施:把工人吸引到他的“人民”事業這方面來。他指示一個圖裡會員——徹頭徹尾的體育專欄作家,要他建立“工人政治小組”。此人将安東·德萊克斯勒(他已為“良好和平”組織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工人小組,叫作“自由勞動委員會”)找來,兩者于是合并組建了一個新的政治組織。“德國工人黨”的預備會議于那年1月初在一小飯店(福爾斯坦弗爾德·霍夫)内召開。參加會議的約25人,大都系德萊克斯勒所在工廠的鐵路工人。德萊克斯勒向與會者扼要地闡述了該黨的雙重目标:結束階級鬥争,把工人從馬克思的國際主義中解放出來;讓上層階級明白他們對工人所負的責任。德萊克斯勒說,他們真正需要的是“接受德國人的統治”。德萊克斯勒建議将小組稱作“德國國家社會主義黨”(與一年前在波希米亞建立的、目标大緻相同的黨同名。順便提一句,該黨的黨徽是卍),但有人反對說,“社會主義”一詞會被誤解。
德萊克斯勒廢寝忘食地草拟黨綱。技術工人不得認為自己是無産階級,而是中産階級市民。中産階級呢,必須以犧牲“大資本主義為代價”加以擴大和加強。綱領還小心謹慎地宣布反猶,“國家不應支持與德國之道德與倫理标準相違背的宗教信仰教育”,更不能在事實上容忍。兩個星期後,成立大會便在圖裡會的總部召開。沒精打采的體育專欄作家卡爾·哈爾雷被選為主席,德萊克斯勒則是他的副手。
這很難說是一個政黨,因為除6人委員會外,便再沒有什麼。“因為存在着赤色威脅,我們的會是秘密召開的,”德萊克斯勒(說這話時已是個嚴肅的、毫無名望的、疾病纏身的人)回憶說,“除讨論和學習外,我們沒有多少可為。我将我的想法寫進了一本名叫《我的政治覺醒》的小冊子中。是從一個工人的日記中挑選出來的。”他的夢想是能找到一個既精力充沛又有膽量的人,從其小冊子中得到一些教益,“并為我們找到原動力。反正需要一位傑出的人物,一個具有強烈信念的人物,一個獨眼龍,一個絕對無畏的人物,一個能為此采取行動的人物”。
9月12日,希埃爾少校令他前去參加小小的“德國工人黨”的另一次會議。如果說有什麼強烈信念的“獨眼龍”,希特勒就是一位。當晚黃昏,希特勒踏進了位于赫侖大街的一家小咖啡館——斯特納卡布勞咖啡館。裡邊已有約40名工人。主講人原定系詩人埃卡特,但他因病缺席,主講人換成了經濟學家弗德爾,他的題目是“如何,并用何種手段才能消滅資本主義”。
因為在受訓時期曾聽過弗德爾的課,希特勒才能集中精神聽下去。他的印象是不好不壞。很明顯,這不外乎是另一個“從地下冒出來,很快便銷聲匿迹”的組織,他的創建人并不知如何才能将其俱樂部變成一個真正的政黨。當晚的會議令他厭煩;弗德爾一講完,希特勒便輕松了。一宣布自由讨論,希特勒便要離會,但某種東西“驅”他留座。幾分鐘後,希特勒在痛斥一個教授——因他主張巴伐利亞從普魯士分離出來。希特勒以幹練的口才,精辟的論點講了15分鐘,使這個教授“……在我把話說完前,像一條落水狗似的離開了大廳”。
希特勒的發言及其邏輯,使德萊克斯勒産生了深刻的印象。他對秘書耳語說:“此人有種,可以利用!”他找到了希特勒,自我介紹了一番。但希特勒連這個戴着眼鏡、其貌不揚的先生的姓名都未記住。像一個宗教狂一樣,德萊克斯勒将自己的小冊子,一本隻有40頁、封面為粉紅色的小書,硬塞到希特勒的手中,口中唠叨着“你必須好好讀一讀,請你再來”之類的話。
希特勒回到兵營二樓的小房裡後,與通常一樣,又患了睡不着覺的毛病,便開始往地闆上撒面包屑和吃剩的飯菜——喂老鼠。他已養成了這樣一種習慣,即在天亮前,“觀看這些小東西在美食周圍轉來轉去。在生活中,我曾經曆過許多貧困,我完全能想象出饑餓是什麼滋味,因而也能體會這些小東西的快活。”
那天清晨5時左右,他仍雙眼大睜。他躺在小床上,眼巴巴看着老鼠的滑稽動作,想起了德萊克斯勒硬塞給他的那本小冊子。希特勒本人也覺得奇怪:第一頁就把他吸引住了。“我不自覺地發現,自己的發展竟在眼前展開。”次日,書中的思想和語句不斷闖進他的腦海。“國家社會主義”一詞和“新的世界秩序”一詞,以及它的預言,即新的政黨不隻必将把丢掉了幻想、遭受剝奪的工人吸引過來,連公務員和中等階級的下層也吸引過來。這令他久久不能忘懷。
然而,他的興趣很快便淡薄了。後來,他收到一張明信片,通知他已被接納為“德國工人黨”的黨員,這使他很是驚奇。他被邀請參加将于下星期三召開的委員會。因為他想自己建黨,無意參加任何現成的黨派,便拟作出憤怒的拒絕。但“出于好奇”,他又決定前往,再看看這個古怪的小組。
此次會議在赫侖大街的另一家低級咖啡館(阿爾特斯·羅森巴德)内舉行。通過燈光昏暗、空無一人的餐廳,希特勒來到後面,發現四人圍桌而坐。其中一人就是那本小冊子的作者。德萊克斯勒熱情地歡迎了他,祝賀他成為“德國工人黨”的黨員(“現在,我們有一個長着大嘴的奧地利人了!”他曾對一名委員說過)。德萊克斯勒解釋說,他們正在等候全國組織的主席哈爾雷先生。
體育作家終于來了。哈爾雷生就一副羅圈腿,樣子難看,穿着不整。會上,他首先宣讀了前次會議的記錄;接着會計便報告說,現手頭隻有7馬克50芬尼克;而後又宣讀了信件,還進行了冗長的讨論。這比希特勒想象的還糟,“可怕,可怕!這是俱樂部生活之最糟者!我要參加這個組織嗎?”讨論新黨員問題時,希特勒從黨組織的現實角度提出了許多問題。他發現,黨沒有綱領,沒有傳單,連一個橡皮圖章也沒有,有的隻是良好的願望。他飛快地掃了幾個委員一眼。他們心中無數,思維模糊。
他之所見令他怏怏不快,但仍拿不定主意是否參加。這是他生活中“最大的難題”。而後兩天内,他内心不斷在打架。理性告訴他應該拒絕,但感情又令他接受。他曾立誓進入政界,而這個荒唐可笑的小組又有一個卓絕的優點——它還未“凝成‘一個組織’,使個人有機會施展個人活動”。由于它很小,他能按自己的需要左右它。
希特勒将發現的情況向梅爾上尉作了彙報。梅爾上尉又将情況轉報給了一群高級軍官和資本家,他們每周在“四季飯店”碰頭一次,讨論重建德國軍事力量的各種辦法。他們的結論是,隻有靠德國工人的支持,目标才能達到。可把小小的“德國工人黨”作為一個開端。據梅爾上尉說,一天,魯登道夫将軍出現在梅爾的辦公室,允許希特勒參加這個黨,并協助它的建設。
新軍的成員參加某一政黨,這本來是非法的。但“為使魯登道夫高興(他的願望在軍隊中仍受到尊重),我便下令讓希特勒參加工人黨并助它成長。為此,開始時他每周拿到了相當于現時貶值後的20金馬克”。所以,在某種意義上說,希特勒是被命令做自己已經決定要做的事情的。他成了“德國工人黨”黨員,并登了記,領到了一份黨證。
希特勒在投身政治的同時,在思想上也取得了重大的進步——這也是梅爾上尉一道命令的成果。教育部門有個學員來信詢問,關于猶太威脅問題,是否有資料可提供;希特勒被命令對此做出回答。在斯特納卡布勞會議後4天,希特勒拿出了一份冗長的答案。答案披露了希特勒在解決猶太問題上所取得的令人驚奇的進展。它通篇都是對猶太人的攻擊之詞——這是後來大家都很熟悉的:“它鑽進民主,吸吮着群衆的良知;它在人民尊嚴面前爬過,但隻懂得金錢的尊嚴……它活動的結果,是人人染上種族的肺痨。”他的結論是,反猶的綱領必須以它是外國種族為由,從法律上剝奪猶太人的某些特權着手。“但是,毫無疑問,最終的目标是要堅定不移地将猶太人Entfernung(Entfernung一詞可譯為‘鏟除’,意味着從德國驅逐出去,但更有可能是‘斬斷’,就是說,把猶太民族除掉)。”
這是已知的希特勒的第一份政治文件,而他也第一次成功地将他對猶太人的仇恨變為一部實實在在的政治綱領。
1一個政黨的誕生
1919—1922
2“如此瘋狂又如此通情達理的人”
1922—1923
3啤酒館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