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湯是母親給他小娘的,隻是小娘見他下學回來熱得一頭汗,這才給了他喝。
他想将這件事告訴父親,可是小娘心地善良,不願他和生母徹底決裂,逼着他忍下此事。
那日後,他每每看到母親對他百般慈愛的虛僞模樣,就會想起那碗劇毒的湯,他實在忍不下去,最終還是沖到母親的院子,告訴她:「此生此世,我都是我小娘的兒子,若不是因為你是陸家主母,我看你一眼都覺得髒。」
陸麟宣不敢去回憶母親那時的眼神,悲傷,絕望,仿佛一個支離破碎的泥塑,被他狠狠踩在腳下,徹底灰飛煙滅。
「那,那不是薛氏給的嗎?」
嬷嬷猛地咳嗽幾聲,解釋:「湯是薛氏給的,毒卻是宋姨娘下的,她那日是想要哥兒的命啊。」
陸麟宣眼前一黑,直直栽倒下去,幸而被身邊的人扶住。
「不可能,小娘不會這麼對我的,不可能。」
他将身邊的人一把推開,跪倒在宋姨娘面前:「小娘,您告訴我,她是胡說的對不對?我是您一手養大的,您怎麼可能這樣對我?」
宋姨娘慢慢擡頭看着他,眼中哪裡還有半分往日的慈愛,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恨。
她恨陸麟宣的這雙眼睛,和那個高高在上的賤人那麼像,她恨他這張臉,與那個負心漢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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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植安當即就要處置宋蓮兒,後又想起什麼笑起來:「不用我處置,你身中劇毒,不久後便會被折磨而死,蘊華曾經經曆的我要讓你都經曆一遍。」
宋姨娘卻絲毫不懼,放聲大笑:「你不會以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薛蘊華就會回心轉意了吧?你真可笑,你以為她真正恨的人是我?造成今日這副局面的人難道是我?」
宋姨娘擡頭,那人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自他違背了對她的誓言那日起,這個人便總是這樣俯視着她。
為什麼呢?
宋姨娘笑中含淚,因為她是妾,是奴婢,而他,位極人臣身份貴重,她與他不再平等。
可是她不甘心,憑什麼明明是他負心,付出代價的人确實自己?
直到今日,她才意識到自己真正恨着的人其實一直都是陸植安,可是她總是騙自己,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恨的人是薛蘊華,是她搶走我的一切。
她不敢恨陸植安,她的日子已經夠苦了,她不能去恨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天,是他唯一的依靠,可心中的恨總要找個出口宣洩,薛蘊華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你既然要了我的身子,就不該再對薛蘊華動心,既然娶了薛蘊華就不該再讓我進府,你以為給我奢華的生活,把别的女人的兒子搶過來給我,我就會開心滿足,然後對你死心塌地感恩戴德?你那點可憐的愧疚心,連狗都嫌惡心,」宋姨娘的笑接近癫狂:「你害了我一輩子,也害了薛蘊華一輩子,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将這一切都平息了?」
「将她拉下去,我不想再看到她。」陸植安幾乎是怒吼着喊出這句話的。
陸麟宣呆滞地看着這一切,隻是頃刻間,他從前相信的一切都崩塌了。
她們的恨都有源頭,可是他該恨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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