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伶對其他人的器皿根本不感興趣,他直接順着貨架上的指引,找到自己心髒被挖走的那一天,也就是他經曆了灰界交彙,從亂葬崗蘇醒的那一天……
貨架之上,依次擺着幾隻器皿,其中寫着“陳宴”标簽的器皿之中,是空的。
陳伶眉頭緊鎖,他當場取下擺放在一旁的牛皮文件袋拆開,裡面是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間破爛的手術室,手術台上平躺着一個少年,雙眸緊閉,像是睡着了一般。
“阿宴……”陳伶喃喃自語。
第二張照片還是那張手術台,隻不過手術台上的少年已經被剖開胸膛,骨刀站在一旁,拿着手術刀,正在全神貫注的進行手術。
第三張照片,少年臉色已經慘白一片,鮮血幾乎覆蓋整張手術台,骨刀此時已經放下手術刀,雙手捧着一隻鮮紅的心髒,看着相機的位置,像是在刻意證明這顆心髒是從少年的體内拿出來的。
第四張照片上沒有人,隻有一隻用來裝心髒的器皿,一隻手正将心髒放入其中,同時将器皿封鎖,表面貼着一張帶有編号的密封條。
這四張照片,應該是用來向買家證明心髒來源的證據,看到這些照片之時,陳伶的眼眸中浮現出深深的茫然……
文字有可能錯漏,但照片上的畫面不會說謊,這手術台上躺着的正是陳宴,而那顆心髒也是從他體内取出……可怎麼會這樣?這跟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陳伶的呼吸粗壯起來,他立刻走到旁的器皿旁,取下上面寫有的牛皮袋,将其中的照片依次取出。
照片上的陳伶,同樣是在手術台上被逐個取下器官,但唯獨沒有心髒……
陳伶呆在原地,宛若雕塑般一動不動。
“如果失去心髒的真的是阿宴……那我,又是誰?”陳伶覺得自己的大腦快炸開了,這一刻,曾被他忽略的無數殘影閃過他的腦海。
那是他在那場大雪中,跌跌撞撞的走到亂葬崗時,腦海中出現的畫面……那是屬于陳宴的記憶。
他不知道陳宴的記憶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但在那段記憶中,他仿佛變成了陳宴,親身經曆過那一段痛徹心扉的過往,而有關自己被迷暈之後發生的一切,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第一次恢複意識,就是在從亂葬崗回家的路上。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在雨夜中掙紮了很久,才想起自己的名字,他叫陳伶。
“我是陳伶……我不是陳伶?不……不可能……我有他幾乎所有的記憶,唯獨隻缺失了那一夜的一小段……我不是陳伶還能是誰?!”
“不對……我是穿越者陳伶!不是這裡的陳伶……也不對,可我分明已經變成了陳伶……”
陳伶雙手抱着頭,錯亂的記憶翻湧在他的腦海,他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了。
陳伶的手掌蹭到臉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擡起頭,跌跌撞撞的向地下室之外跑去……他知道怎麼證明自己是誰了。
他沖回閻喜壽的書房,将房門反鎖,來到房間中央那座大型木質挂鐘之前。
古老而斑駁的鐘擺以時間的頻率擺動,發出歲月般神秘的輕微聲響,一塵不染的挂鐘玻璃表面,清晰的倒映着閻喜壽的面容。
陳伶右手摸到自己的下巴,用力一撕,一張人臉輕飄飄的落向地面……
閻喜壽的臉皮之後,是紙偶師的臉。
看到這一幕,陳伶繼續将手摸向下巴,再度一撕。
随着紙偶師的面孔飄落,另一張面孔出現在挂鐘的倒影中,那是群星商會地牢裡阿峰的臉……陳伶眉頭越皺越緊,他瘋狂的撕扯着自己的臉皮,一張又一張曾經出現過的面孔像是變戲法般,逐個出現在挂鐘倒影上。
從文仕林家門口出來的中年男人,在廢棄工廠裡上演獨角戲的群衆演員,記者林宴,暴食肉雞的陌生面孔,兵道古藏裡的龍套,篡火者13号……
數十張面孔被陳伶撕下,看着那一張張變幻的身份,陳伶都有些麻木了,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經扮演了這麼多角色……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甚至懷疑過自己究竟是誰,他究竟算是什麼?
不斷扮演他人的小醜,還是被困在迷茫舞台之上的,絕望的戲中人?
終于,當那張屬于自己,屬于陳伶的面孔出現在挂鐘倒影上之時,陳伶的心略微放松些許……
那是他無比熟悉的臉,也是他最本真的模樣,他的隻回溯到這裡,在這張臉之下,再也沒有其他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