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笙第一次目睹陸子初刑事辯護,也是最後一次。
法庭上的他俨然像是變了一個人,言語辛辣睿智,把一場在衆人眼中毫無改判可能的辯護案解構的淋漓盡緻。
陸子初最大的辯護風格,就是能把案件拆解成細碎的小零件,冷酷的展示在衆人面前,觸動人心之後,再慢條斯理的重裝回去。
這場辯護案,陸子初在種種全新證據下,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伴随着一場辯護案的結束,往往有人歡喜,有人痛苦。
原告家屬聽到宣判結果時,隐忍多時的淚終于奪眶而出,那麼尖銳凄厲的哭聲仿佛有人掐着家屬脖子一般,絕望,痛苦,憤恨……
家屬是近不得陸子初周身的,走出法庭的他,眼神瞬間陌生,近乎悲憫的看着原告的痛苦,被告的歡喜,仿佛剛才為被告辯護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
在工作上,他是一個足夠理智,心腸夠狠的人,漠視疼痛,就算遇到難題,也隻是輕鎖眉頭,生命裡安置了太多情緒,但惟獨沒有絕望。
陸子初坐車離開了,來去安然,未曾跟記者正面交談過,想起江甯曾經說過:“陸子初從不接受采訪。”
還真不是一般的低調。
汽車消失在視線裡還不到一分鐘,阿笙手機響了。
陸子初發來的短信:“剛才在法院外似乎看到你了。”
阿笙微愣,撐着傘,在雨中給他回信息:“錯覺。”
陸子初:“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空氣裡彌漫着雨水氣息,濕濕的,阿笙穿着編織涼鞋踩在雨水裡,微涼,但在這樣的季節裡很舒服。
看到短信時,微微一笑,“我們才三天沒見而已。”
陸子初:“三天,亦是三秋。”
公交站牌前,廣告鏡面光滑,裡面映照出阿笙的身影,影子安靜,手裡撐着傘,拿着手機,仿佛任何一個等待上車的女子,看着短信内容微笑着。
“那……見見。”遇上他之後,她似乎開始變得越發主動了。
等車的時候,前不久在法院外遇見的老太太蹒跚走來,阿笙收起手機,撐傘走近,“奶奶,路滑,我扶您。”
韓老太太認出阿笙來,笑了笑,這孩子倒是有心了,看似平平淡淡一句話,但卻藏着諸多心思,現在的老人明明行走不便,卻不願服老,這孩子說了一聲“路滑”,反倒間接成全了她的面子。
公交車來之前,韓老太太和阿笙閑聊起來,問了她年齡,得知她才隻有19歲,便問她是不是認識原告或是被告,要不然怎麼會來法院?
阿笙對老人是極有禮貌的,看到大街上的老人,總會不期然想起爺爺和奶奶,很自然就會生出許多親近感。
聽了老人的話,就淡淡解釋她是法學系學生,對法律很感興趣。
老人聽了,笑容加深,狀似不經意的問阿笙:“你覺得原告和被告哪個辯護律師最出彩?”
阿笙笑,如果是熟人問她這話,她是萬萬不會說最出彩的那個人是陸子初,怎麼看都有些自誇其名,但老太太畢竟是陌生人,于是阿笙開口說道:“對被告辯護律師印象深一些。”
“是麼,我也這麼認為。”這邊,老太太正樂呵着,阿笙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陸子初發來的短信:“既然你這麼想見我,那就勉為其難,見見。”
文字映入眼中,阿笙眸子裡浮起清淡柔和的笑意。
韓老太太看到,問道:“男朋友?”
男朋友嗎?沒想到第一次承認身份竟是在一個陌生的老太太面前:“對,男朋友。”
上午雨水加大,阿笙扶着老太太上車,公交車爆滿,給老太太尋了位置坐下,叮囑她下車的時候慢點走。
老太太對阿笙說謝謝,阿笙回以微笑,氣質恬淡,微微含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心裡格外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