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兄弟兩人并未撕破臉,因為韓永信病重搶救,顧清歡在雙方僵滞的時候,給韓愈打來了電話。
20日深夜10點左右,鑫耀投資公司總裁韓永信心髒病發住院,并接受了心肺複蘇手術,韓家、陸家齊聚,一直堅守到淩晨,方才轉危為安,送出手術室。
韓永信心髒原本就有問題,之前多次感染呼吸道疾病,但20日才爆出對方心髒病複發,消息一出,外界對鑫耀接~班人飽受期待和争議。
鑫耀管理層,一方擁護副總裁顧清歡,另一方擁護韓永信兒子韓愈接管鑫耀。
其中,對于顧清歡接管鑫耀,争議最大,但因她手中持有決勝性股權,所以外界争相報道,鑫耀少東想要回歸鑫耀管理層,無疑前景堪憂。
21日清晨,韓永信蘇醒後,發表簡單聲明,聲稱身體已無礙,不會影響未來管理決策,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淡化此事造成的負面影響。
那天,阿笙一夜未眠。
臨走時,陸子初緊了緊她的手:“阿笙,你在家等着,有消息我給你打電話。”
那通電話,是清晨響起的,阿笙耳力敏銳,下意識從沙發上坐起來,“怎麼樣?”
“醒了。”頓了頓,陸子初的語氣竟是沉重的,他說:“阿笙,去看看你姑姑。”
阿笙心裡一咯噔,好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聲。
門鈴響起的時候,顧清歡正穿着家居服,赤腳站在窗前,雙臂環胸,似乎想給自己一些溫暖。
開門,未見來人,顧清歡嘴角率先浮起笑意,見來人是阿笙,微愣,笑容加深,聲音很輕:“怎麼這時候來了?”
不該這時候來的,因為顧清歡太狼狽,臉頰紅腫,聽說是被韓老太太掌掴的,因為她隐瞞韓永信心髒有問題,害得韓老太太差點失去兒子。
顧清歡雲淡風輕道:“有些東西很私密,沒辦法和人一起分享,也沒人能夠分擔。人世間的喜和悲,從來都是不期而遇的,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老天壞着呢!”
顧清歡的話有些莫名,阿笙聽得懵懂,懷疑顧清歡是否生病了,或許她該問一下姑姑,她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但阿笙知道,向來無堅不摧的姑姑,在今日終于掀開了盔甲一角,顧清歡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日子經不起推敲。今天淩晨,從醫院回來,天色陰沉,我看着車鏡裡的自己,眼角竟已生出這麼多的魚尾紋。這麼多年過去,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改變。對你爺爺和奶奶,我心存内疚,我不是一個好女兒,這一生,我過得何其失敗,仿佛每個毛孔裡都裝滿了罪惡,但是阿笙……”顧清歡看着阿笙,眼眸溫柔:“沒有人天生喜歡當壞人。”
天有點陰,風很涼,阿笙看着顧清歡,看她如何癡言癡語,看她如何不痛不癢的說着冰冷的話語。
她姑姑就像是一條常年被封凍,進行冬眠的蛇,就算心情再如何糟糕,也無法觸摸心中的那份柔軟。
足夠冷漠的人,不貪婪溫暖,阿笙在姑姑的眼睛裡看不到絲毫情緒。
她忽然意識到,姑姑内心深處一定飽經傷痛,這份傷痛淹沒了她所有的喜悲,所以才能在經年累月中如此苛待自己。
姑姑說:“阿笙,因為我,讓你在學校飽受排擠,我感到很抱歉。”
阿笙微愣,随即恢複如常:“沒有,沒有人排擠我。”
“那次我去學校找你,無意中聽到學生在說你,在說我,我一個中年女人躲在洗手間裡,竟然不敢出來。我始終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但那一刻,我心存愧疚。我去宿舍樓看你,見你形單影隻,獨來獨往,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在國内,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為了你好,我應該疏遠你,但阿笙……姑姑不舍,偶爾見見,可就連偶爾,也總能讓你見到我最狼狽的那一面。”說這話的女人,微笑着,笑聲卻是那麼難聽:“别再跟姑姑聯系了,就當是我求你了。”
阿笙扯着顧清歡的衣擺,眸色潮濕,她輕聲說:“奶奶活着的時候,一直牽挂着你,她死了,我替她繼續牽挂你。姑姑,我不讓你一個人,國内至少還有我為你養老送終……”
顧清歡背對着阿笙,死死咬着唇,有溫熱的液體劃過眼眶,但卻一寸寸的掰開阿笙的手,忍着喉間哭聲,“我睡了,你自便。”
阿笙看着顧清歡的背影,想試着微笑,嘴角卻無法拉扯出微笑的弧度。是從什麼時候起發現的呢?愛情死在了顧清歡的身體裡,唯一能支撐她活着的,隻有親情了,如果有一天親情永斷,她隻怕連清淡的歡愉也沒有了。
韓家雕花大門“吱呀”一聲被馮媽推開。
她送阿笙離開。
阿笙走得艱難,每一步仿佛都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淚眼中,路況幻影多重,腳踩空,險些跌倒,卻有一雙手臂牢牢摟住了她。
入目,是陸子初冷峻的臉,他在這裡似乎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