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阿笙走出浴室,就看到燈光下,陸子初微阖着雙眼,眼睛下有淡淡的陰影,昭顯着連日來的不眠不休。
燈光把他的身體拉出一道陰影,略顯傾斜,聽到腳步聲,機警的睜開眸,似乎雖然閉目小憩,但卻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動靜,看到她的同時,已經站了起來,袖子挽起一半的手臂,垂放在身體兩側,似乎随時都會擁她入懷,或是牢牢握住她的手。
最終端了一杯牛奶給她:“喝完好好睡一覺。”
她很聽話,把牛奶喝了,回到床上,蓋好被子,對他說:“晚安。”
陸子初握着空空的牛奶杯,手指緊了緊,嘴角卻帶着笑意:“晚安。”
他明白,那聲“晚安”是陰影,是抗拒,是無言的拒絕。
她已開始害怕任何人的靠近,包括他。
淩晨,吳奈走到書房門口,步子僵住了。
門開着,燈光灑滿書房各個角落,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陸子初的書房,很難想象在他的書房裡究竟擁有着多麼驚人的私人圖書庫,宛如小型圖書館,涉獵之廣,令人歎為觀止。
若幹年前,阿笙愛書,學業那麼吃緊的情況下,望江苑那麼多的書籍還能被她翻閱近乎一半,她說閑時看書,一壺茶,一縷陽光,倘若照在那些墨迹上,就連字迹也會變得很溫暖。
若幹年後,購置房産,裝修事宜一律交給别人,唯有書房一切,大到書架,小到一本書,全都是他細心添置的。
他告誡自己,他做這一切,不是因為顧笙,但不能否認的是,不管她在不在,唯有她影響他最深……
吳奈止步,是因為陸子初坐在書房一角的藤椅上,側臉輪廓緊繃,望着占據一面牆壁的書籍,深邃的眸子裡早已沒有先前對待阿笙時夾帶的溫柔,反而凝聚着冷冷的寒。
陸子初出現這樣的神情,多年前吳奈曾經親眼目睹過。
2011年即将走近尾聲,陸子初把美國一位跟他年紀相仿的商人逼得家破人亡。
那天,吳奈聽說陸子初生病,來家裡看他,走到主卧室門口,正好聽到他在講電話。
“他不說沒關系,先剁他一根手指頭,告訴他,我若想他死,比踩一隻螞蟻還簡單,我陪他慢慢耗。”
吳奈愣在了門口,一度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他記憶中的陸子初不是這樣的,他是刑事法律界天才,連死刑犯都能公平相待,從幾何時起竟然以身試法,挑戰為人底線,如此冷酷,麻木不仁?
透過房門隙縫,他看到蒼白絕豔的男子,挂斷電話後,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冰冷無情,陰戾逼人。
也是在那時,吳奈才知道,在陸子初看似冷靜自持的外表下,其實藏匿着一股壓抑經年的欲~望,那種欲~望叫:暴戾。
如今這種充滿寒意的冷笑再次浮現在他的嘴角,這次是針對誰?為什麼他笑得如此冷,眼眸深處卻有着濃濃的悲傷和絕望?
吳奈走進室内,順着陸子初的目光望過去,那面牆擺滿了書籍:有泰戈爾的中英文全套、金庸系列小說、紅樓夢珍藏版套書精品……
陸子初很少看這類書籍,吳奈清楚的記得,阿笙以前很喜歡看泰戈爾的書。
吳奈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看到這樣的陸子初,心裡竟是驚痛不止。
陸子初臉在燈光下白的刺目,接近蒼白,聽到腳步聲,朝吳奈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嘴角的笑容開始有了上揚的趨勢,似乎之前吳奈所看,皆是幻覺。
“不困?”陸子初問。
吳奈走到他對面坐下:“剛喝了薛姨煮得咖啡,現在沒什麼睡意。”
陸子初往藤椅上一靠:“薛姨煮得咖啡确實提神。”
吳奈垂眸笑了笑,陸子初以前不喝咖啡的,近幾年,茶很少碰,反倒為了工作,沒少喝咖啡,現如今陸子初對咖啡豆的研究遠勝于他。
“你看起來精神狀态很差,不打算補補眠嗎?”吳奈看着他,陸子初氣色豈止很差,看得出來,好幾個晚上都不曾好好睡過覺了。
“再等一會兒,阿笙睡着了,我再睡。”陸子初說着,眼見吳奈正欲抽煙,探身過去,伸手奪走:“這棟房子從此以後禁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