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初目光微沉:“為什麼這麼問?”
吳奈輕歎:“因為我能感覺的出來,偶爾你對她是有怨恨的,你雖然僞裝的很好,但你忘了,我是一位心理學專家。”
“都過去了。”平靜的語調,卻有着太多的百轉千回。
吳奈也不追問,隻淡淡的說:“子初,沒有人比阿笙更絕望了,那些消失的記憶讓她無法向人訴說,這麼多年來,她找不到安置自己的位置,現如今就算她跟你回到T市,但你看到沒有,這裡變了,這裡的人也變了,跟她記憶中的那些人和事相差甚遠,縱使呆在你身旁,也無法安定她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她不再像個孩子一樣對你委屈哭泣,因為她比誰都明白眼淚流下來的時候究竟有多沉重。我們都變了,但她沒變,她還是2007年以前的阿笙,年少持重,她隻是學會了沉默,不再願意跟人分享,對自己的過去有着太多的不明白。阿笙有這麼大的反差,是我之前想象不到的,現實讓她失望,難以預料的變數掏空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感情,彼岸酒吧當衆出醜,讓她心頭最後一絲幻想幻化成了泡沫,她在那一秒裡,推翻了之前自欺欺人的美好。T市對她來說,曾經有多溫暖,現在就有多冰冷,她失去了感受溫暖的能力。我從沒想到,有一天我坐在辦公室裡,會這麼狠心的剖析阿笙的内心世界。她的世界從來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已習慣一個人面對所有猙獰的夢魇。長時獨居,麻木不仁的活着,很輕易就封閉了她的感官世界,于是清醒後的她,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場悲喜浩劫。這麼多年了,很多事情她都忘了,但她卻清楚的記得你,還有你身旁的我們。于是我開始明白,在她的内心最深處,唯有你,她是真心相待的。雖然這份相待裡,早已沒有所謂的歡喜,但她是愛你……”
陸子初站在原地,喉結滾動,漆黑的眸子亮的仿佛能滴出水來,那是隐忍的淚。
“阿笙睡着了。”
身後響起石濤的聲音,然後就是幾秒鐘的沉寂。
幾秒,仿佛是漫長的幾百年。
陸子初轉身,一步步走到沙發前,她沉沉的睡着了,靠在沙發扶手上,蜷縮着身體,睡姿像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近前,那張臉讓他恨不得,愛不得,魂牽夢萦多年,彎腰抱她起身,步伐緩慢的朝樓梯走去。
他是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的,哪怕她瘋癫不通世事,有朝一日忘了他,他也願意護她一生,隻因他愛她。
帶她去樂山,是一時憤怨難舒,他早就心存後悔:别怪我,阿笙,再也不這樣了……
有淚砸落在阿笙的眼角,不多時也有一行淚順着适才淚水劃過的痕迹從阿笙眼角緩緩滑落,隻因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喜歡的男人哭了……
阿笙仿佛陷身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裡,她是渴望陽光的,費力睜開眼睛,在一片白花花的炫目光彩中,她看到了一個渾身都散發出光芒的人。
視線清晰,男子容貌清美,風采卓然。
看到他,她忍不住笑了,那是不設防的雀躍。
陸子初被她感染,唇角笑意淡如水紋,但下一瞬眸子就變了,那笑意來的快,去的也快。
“顧笙,07年我曾去美國找你,你人呢?”冰冷的話毫不留情的擲向阿笙,驚的她渾身都是汗。
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哪裡還有陸子初的身影,剛剛發生的一切,似乎隻是她的幻覺。
房間燈光通明,空蕩蕩的隻有她一人,她赤腳走下床,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黃昏,陸子初剛把阿笙抱回房間不久,向露和幾位公司高層就來了,他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坐鎮公司。
回國後,還不曾好好休息過,休息兩個小時,便起來工作,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已經連續閱讀幾十份報告,除了陪阿笙,盡可能壓榨時間把周報告列出來,交給公司高級管理層實行。
近年來,公司進軍投資業,在收購各方面管理層難免會意見分歧,争執不下,便找到了向露,請她聯系陸先生,衆人想當面商量這件事。
打這個電話前,向露頗為猶豫,陸子初之前對她說過,“但凡有人找我,一律婉拒。”
怪隻怪幾位管理層都是千年老狐狸,難纏的很,她找借口婉拒,他們便賴着不走,擺明了非要見到陸先生不可。
有人言辭強硬:“向秘書,好幾億的收購案,如果搞砸了,請問誰擔這份責?”
向露擰眉不語,這事她做不了決定,隻得給陸子初打電話,老實說打這通電話,向露内心是很忐忑的,倒不是擔心陸子初發怒,因為跟他做事這麼久,他從來都沒有發怒的時候,是個懶得流露多餘表情的人,但那雙眼眸一旦盯着誰,保準那人吓的雙腿發顫。
好在,隻是一通電話,不用立刻面對陸子初,向露盡可能把責任推向管理層,四兩撥千斤被她運用的遊刃有餘。
當時臨近黃昏,陸子初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隻有短短幾個字:“讓他們過來。”
挂斷電話,有一位老總輕聲問向露:“怎麼說?”
“先生讓幾位老總現在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