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你要去哪兒?”韓淑慧見兒子起身,皺了眉。
“煙瘾犯了,出去抽根煙。”聲音遠遠傳來,如同往昔淡漠,但背影卻略顯僵硬。
餐廳裡,韓愈無動于衷,繼續吃飯,随口說道:“我記得子初以前不吸煙。”
“這幾年煙瘾确實重了一些。”韓淑慧勉強笑笑,一個顧笙,完全掏空了兒子所有,染上抽煙惡習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姑姑吃菜。”韓愈把菜夾到韓淑慧碗裡,然後又給陸昌平夾了菜,嘴角挂着笑,眉目卻盡顯冷然。
看吧!生活早已把他們打磨得面目全非,過去……哪裡還有什麼過去。
陸家客廳門前挂着兩盞古董燈,燈罩很有歲月滄桑感,但燈泡卻散發出全新的生命力。微小的塵埃漂浮在光暈裡,陸子初倚在門口,影子拉長,投射在地面上,看起來并不顯孤單,因為有人正朝他走來。
沒回頭,似乎也沒興趣交談,他就那麼沉默的站在那裡,長身如玉,身影略顯清冷,猶如被時光細心剪裁,就連吸煙的動作也很完美。
韓愈目光滑過他的臉,淡淡開口:“不介意的話,能給我一支煙嗎?”
陸子初摸出煙盒,抖了抖,娴熟精準的抖出一支煙,韓愈接過,夾在指間:“借個火。”
這次,陸子初掏出打火機,打開,火苗冒起,韓愈笑了笑,把煙放在好看的薄唇間,湊近把煙點上了。
從始至終,陸子初都沒看向韓愈,吸了一半的煙在修長的手指間煙霧缭繞,目光放的很遠。
韓愈朝他凝望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涼涼開口:“回國之前,我專門查了查婚姻法,其中有一條是這麼說的:禁止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我很想問一問,引誘有夫之婦,算不算犯法?”
陸子初眸子微斂,煙灰從指間彈落在地:“你說的是婚姻法,根據刑法,隻要不在一方強迫下進行性交易,就不算犯法。”
韓愈長眉輕挑,不緊不慢道:“這麼說來,你隻是道德有問題,小叔子觊觎嫂子,傳出去是不是很有趣?”
陸子初終于側眸看向韓愈,目光仔細,淩遲着他臉上的每一寸表情,最後作出結論:“韓愈,你怎麼能這麼無恥?”
韓愈迎視陸子初的眸,毫不退避。
離的近了,方才察覺陸子初眉眼極為好看,但再好看卻沾染了寒氣,若不是這裡是陸家客廳門口,他或許會真的大打出手。
這個男人,因為極度隐忍,眼睛裡甚至滲出了細微的血絲,那是煞人的怒氣。
韓愈眸瞳深沉,意味深長的看着他:“你和我既然相看兩厭,還不如老死不見,但前提是,把阿笙還給我……”
“還?”陸子初像是在笑,但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有聲音響在韓愈耳邊,冷冷的:“也不是不可以,你把六年前的阿笙還給我,我就把六年後的阿笙還給你。”
韓愈蓦然擡起眼睑,眸色陰鸷:“卑鄙。”
“對,我很卑鄙,但及不上你龌龊。”陸子初也不見惱怒,把煙扔在地上,擡腳踩滅。
韓愈平複情緒,眼瞳裡劃過深沉的光:“倒也不是我龌龊,我記得我曾對阿笙說過,對她的感情,你是愛,我是喜歡,但又有誰能界定愛比喜歡深,喜歡比愛淺呢?你愛她,所以給她澆水,呵護她成長;我喜歡她,所以起了獨占的念頭,把她摘走了……我和你的感情其實都是一樣的,多年前她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時機不對,身份處境不對,但現如今不一樣了,她是我妻子,不管我手段是否高明,至少她是我的。這麼多年來,你以為隻有你愛她嗎?我對她的愛不比你少……”
陸子初近乎咬牙切齒道:“你所謂的愛,就是把她逼瘋?”
說這話時,他繃緊了線條優美的下颚,閉了閉眼睛,口吻幾近嘲弄:“韓愈啊韓愈,對顧笙,我舍不得傷,舍不得罵,可你瞧瞧,現如今的顧笙滿身都是傷,我跟她說話,她若能回我一句,給我一抹笑,我都想感謝老天,覺得那是對我的饋贈。6年前,她就連做夢也會帶着微笑;6年後,她就算是在睡夢中依然背負着滿身的傷。現如今她渾渾噩噩的活着,看不到活着的意義,在她眼裡,這個世界對她很粗暴,她害怕人群,更害怕曾經那些給予她溫暖的人。我在美國看到她,反複在想,好好的人怎麼就說沒就沒了呢?我想的頭都疼了,可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你看婚姻是幸福,她看婚姻是幻滅,曾經她心中滿滿的都是溫暖,可現在溫暖成了奢侈品,愛成了稀薄物,她已經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隻剩下一些殘碎的舊時光可以在清醒時偶爾追憶。你把我的阿笙給毀了……”
最後那句話明明是憤恨無比的,但出口瞬間,卻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戾氣撤掉一半,餘留下來的是空前的悲怆和絕望。
韓愈目色沉冷,漆黑的眸子裡有着令人看不懂的東西,他沒說話,是因為陸昌平走了過來。
“别光顧着聊天,有什麼話留着吃完飯再說。”語調平平淡淡,卻一下子終止了之前的談話。
之前劍拔弩張瞬間煙消雲散,餘留在人前的,是陸子初漠然的臉,韓愈陰沉的眸。
陸子初進屋前,對韓愈說了一句話,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晚餐結束,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