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8頁)

醫生有些動容,身為人母,有權利看一眼自己的孩子,隻不過實在是有些殘忍。

那個孩子早已成形,醫生把她從母體取出來的時候,她的小手還緊緊的攥着,她是那麼想要活下去……

阿笙看着醫生手中的孩子,稚嫩的身體上都是鮮血,就那麼蜷縮着,似乎隻是睡着了。

“她怎麼不哭呢?”她輕輕的說,淚水沿着眼角一滴滴滑落,就算跟陸子初分手,她的心也沒這麼痛過,口鼻間都是腥氣。

“你湊近一點,讓我好好看看她。”她雙眼模糊,看着湊到她面前的女兒。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孩子身上顔色詭異,那是死亡色,仿佛充滿怨氣的亡嬰……

“啊——”

那聲尖嘯,悲恸入骨。

這世上最大的喪痛,莫過于血親離世。

她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那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還好好的活在她的身體裡……

“你把她裝回去,你們把她放回去……”她感受不到來自于身體上面的痛,看不到下~體緩緩流淌的鮮血,隻想把孩子搶過來,重新來過。

這就是她的人生,她一步步往後退,直到退到了懸崖邊,這才發現,她已無路可退。

醫生過來勸她,她死死的盯着被醫生帶走的死嬰,嬰兒頭部是緻命傷……

阿笙胸口窒息,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死神帶走了孩子,卻留下了顧笙。

病房裡,阿笙躺在床上,臉色宛如這世上最潔白的紙,韓愈坐在一旁守着她,她的手指上夾着監測血壓的小夾子,和儀器連接在一起,檢測結果令人心驚膽顫。

手術室下來,她幾乎丢了半條命。

顧笙變了,醒來後,她把望江苑的地址告訴給醫生,她讓他們去找陸子初,她說這世上她已不知道可以相信誰,依靠誰,她隻有他了。

她說她的孩子還活着,還在她的肚子裡,有時候她會忽然抓住醫生的手:“你摸摸,她在動。”

她每天說很多很多的話,沙啞虛弱的聲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都在說些什麼。

那天韓愈聽到護士小聲議論:“該不會是瘋了吧?”

韓愈仿佛掉進了冰窖裡,一種尖銳的痛直達心髒,轟然倒塌。

上學的時候,他參觀過醫學實驗室,看到那些泡在容器裡的死嬰,心髒會莫名緊縮,不忍直視。那個孩子從手術室裡送出來時,他看了一眼,心裡有什麼東西忽然間死去了。

他不敢離開她,錯過了韓老太太的葬禮。

夜裡,她被夢魇驚醒,她和他均是一臉眼淚,他抱着她,那麼緊的力道,似乎能夠擠走她胸腔裡所有的空氣。

有淚流進她的脖子裡,他為奶奶,為那個錯手害死的孩子而哭,那是他從不輕易示人的良善;而她在那一刻竟是清醒的:“别碰我,惡心。”

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時常一個人呆坐着,認不清人,眼裡霧蒙蒙的。

任洋問他:“你還愛她嗎?”

“愛。”他把湯吹涼了送到她唇邊,她麻木的吃着,她混淆了時間概念,卻記住了韓愈的話。她隻有好好活着,他才會撤訴,放了陸子初。

他有時候會握着她的手。手很冷,仿佛結了冰,暖的久了才會有着正常人的體溫。

她并不見得就認出他是誰,偶爾她會自言自語:“手腳容易冰冷,說明沒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