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頁)

她笑,淺淺的,目光潮濕。

世界上不會出現第二個陸子初,她過馬路的時候,他會不厭其煩的叮囑她要小心走路;生病的時候,他會拿筆在藥瓶上标明藥該怎麼吃;從學校到出社會,他見證了她的成長,她夜半來月經,他是第一個開車給她買衛生棉的男人;每次外出下車,他都會把手放在她的頭頂,避免她下車時撞到頭……

沒有人明白她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沉和絕望,在美國的每一天她都是孤獨的,所以哪怕韓淑慧和很多人都反對他們在一起,她也想要為自己活一次。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那隻是因為在她最絕望的歲月裡,她的靈魂裡隻住了一個他,隻有他。

一碗粥吃了小半碗,她說:“我去趟洗手間。”

他放下勺子,含笑問她:“需要我陪你一起過去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在離開時,擡手摸了摸他的臉。

她在洗手間裡再次吐了,她看着那些嘔吐物,忽然覺得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回到店裡的時候,顧客早已走光了,隻剩下陸子初,他就那麼坐在椅子上,眼睛紅紅的,見她走來,起身拉住她的手,笑着說:“回去吧!”

這天晚上沒有送阿笙回顧家,而是一起住在了望江苑,她靠在他懷裡睡着了,夜裡吳奈過來,打開卧室門,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阿笙窩在被窩裡,陸子初倚坐在了床邊。

“不管吃什麼都會吐出來嗎?”吳奈看着陳煜,壓低了聲音。

陳煜複雜的點點頭,想起粥滿堂店裡,顧笙在洗手間裡嘔吐,陸子初站在門口,靠着牆,因為隐忍,眼眸都是紅的。

他忽然開始擔心起來,那些擔心是用任何言語都無法描述的。

吳奈朝裡面又看了一眼,示意陳煜阖上門,待房門關閉,吳奈倚着門,掏出了一支煙,遞給陳煜,陳煜搖頭沒接,吳奈把煙點燃,吸了幾口問陳煜:“子初吃飯了嗎?”

“除了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沒吃。”

吳奈不說話了。

“她這麼嘔吐是深度抑郁前兆,你把她交給我,我找她好好談談。”望江苑客廳裡,吳奈看着陸子初的背影,說了這麼一句話。

陸子初沒吭聲,但背影卻僵硬了許多。吳奈的那些話,無疑他并非無動于衷。

吳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如果你不知道怎麼開口,我去跟她說。”

“不用,她沒病。”陸子初終于開口說話,但那樣的話音似乎之前就錄好了音,平淡漠然。

吳奈皺了眉,沉聲道:“子初,你應該明白,她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康複。”

陸子初看着吳奈,目光懾人,“這話你不能說,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說。”

“你這不是在愛她,縱容不是愛。”吳奈悲憫的看着老友:“子初,你也病了。”

陸子初沉默,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靜:“我接受過心理治療,我知道過往暴露在别人面前會有多痛苦,不要對她那麼殘忍,你不知道我在西雅圖看到她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沒有朋友,沒有可以說話的人,無法站在陽光底下,她跟家人對話偶爾會結巴,她獨處太久,把所有的話都藏在了心裡……吳奈,你試着想一想那種畫面,不管是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流淚。”

陸子初眼睛裡有酸澀湧上來,仿佛烏雲積蓄的水汽。

室内有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陸子初從未跟吳奈提過西雅圖重逢阿笙是怎樣一種情形,這還是吳奈第一次聽他訴說。

“子初,你不能安排她的人生,她還有愛她的家人……”

“除了我,還有誰尊重過她?家人?如果她被家人尊重,怎麼舍得把她關在閣樓裡?”陸子初擡眼看他,語氣輕微,目光裡卻全是冷漠:“06年她在律師界嶄露頭角,辦理刑事案過程中,有人往君尚寄來了威脅信,我擔心她出事,又不敢讓她知道,寸步不離的守着她,每天車接車送,因為我無法接受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那一年她20歲。27歲的阿笙是什麼樣子的?西雅圖多雨,閣樓裡有一股黴氣,老舊衣櫃上有着一排排牙齒印;她回到T市的第一晚,偷偷把燈打開,不敢躺在床上睡覺,她想靠近我,卻害怕拖累我;我站的越高,她就越自卑,所以她不敢有欲望,就連跟我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我怎麼不知道她生病了,無論是身體還是生理,她早已被時間給掏空了,所以……你讓我怎麼忍心把她交給你,讓你繼續掏空她?”

吳奈垂了眸,有些話語轟然倒塌,哀怨作響,良久後偏頭看着窗外,他救不了陸子初,如同他救不了他自己。

這天晚上,阿笙趴在床頭幹嘔,顔色暗沉的膽汁,裡面隐約可見血絲。

陸子初的臉忽然一下子就白了,沒有任何顔色,連思維也停滞了。

吳奈把陸子初請了出去,“我幫她檢查一下,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