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間心理診療室内,他說:“你問她話,她如果不想回答,你就不要再問了,問多了她會焦躁,會不安。算了,你不要問她話,讓她自己說,她如果不願意說,你就讓她靜靜呆着,不要打擾她。有沒有再柔和一點的音樂,節奏感太快,她會不會不舒服?現在可以換音樂嗎?你先讓我聽聽,沒有的話,我讓人現在就去買碟片……”
對此,心理醫生很無奈,也隻能無奈了,因為韓愈在千交代萬交代之後,準備離開時,顧笙抓住了他的手,她什麼都沒說,但眼底是恐懼的。
于是……不看了,不看了,返程回去,她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韓愈看着城市下面的萬家燈火,她就在他懷裡,孤獨的靈魂開始有了相近的距離。
所有颠簸的宿命似乎在依偎中終于得到了平息。
他說:“阿笙,等你能走了,我們明年春天去看海,春暖花開,你大概會喜歡。”
他說:“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我去上班,你在家裡照顧孩子,澆花看書,做自己想做的事,晚上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過最平靜簡單的生活?”
如果上天待他不薄,那麼結局将會被改寫,所有的感情将會歸于平淡,他們婚後日常瑣碎,埋藏了過往所有風風雨雨,遺忘了曾經深愛過誰,親情融進交錯的糾纏裡,再也難以抽離。
他其實并不貪心,真的。
奔赴機場的路上,韓愈仿佛看到了那具亞洲女屍,看到了活生生的顧笙。
她似乎就坐在他身旁,清亮的眼睛曆經千帆,她對他微笑,笑容美麗而蒼涼,仿佛遺忘了所有的痛,心裡盛裝的隻有美好和溫暖。
“顧笙……”
一滴淚從韓愈眼裡砸落。
2013年12月28日,一輛名車座駕宛如離弦的箭,時速驚人,前方貨車司機從後車鏡中看到,連忙側避,卻已經是來不及了,伴随“砰”的一聲巨響,司機系着安全帶的身體狠狠朝擋風玻璃栽去,血流彌漫眼睛,趴在方向盤上的同時,他最後看了一眼那輛車,濃煙升起,橫沖天際,聚集半空,宛如花朵一樣一圈圈綻放,花心裡似乎包裹着太多已無力訴說的年歲過往。
天,空蕩蕩的,仿佛在歎息,呼吸間,回音落寞。
暖暖的陽光穿過破碎的擋風玻璃,斑駁的光灑落在韓愈的臉上,舒服的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他笑了,眼淚從眼角溢出來。
仿佛經曆了一場最古老的前塵舊事,恍惚半生,不确定曾經那些走過的路都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猶如陌生。
其實,他有點恨父親,有點恨母親,更恨的是自己,因為在某一天裡,他把自己給弄丢了。
有車主朝他聚攏而來,他好像看到了阿笙,邁步走來,眼神沉靜,朝他伸出手:“阿愈,不冷了。”
他吃力的擡手,嘴角笑意加深。
天上人間,哪怕是無間地獄,隻要你去,我都會永遠的陪着你。我永遠不讓你孤獨,就像那五年你不曾讓我孤獨一樣。
手指垂落,世界一片漆黑,有人似乎來過這個世界,走一遭,但卻無聲消失了。
“你叫什麼名字?”
“韓愈。”
“我叫什麼名字?”
“顧笙。”
“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04年夏,有女笑顔如花。”
“我沒印象。”
“沒關系,你隻需知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忘記長大。”
那天,T市的天很藍,仿佛洗掉了一切污垢和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