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有皇帝在和沒皇帝在,軍隊的士氣可是不一樣的。皇帝在北境出事,大将軍王這亂臣賊子的罪名就擺脫不掉了,而且對面就是皇帝,就算是跟着大将軍王出生入死的将士,也不一定全都願意參與謀逆,畢竟,這天下,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造反?”
倒也是這個道理,天生就愛造反的人,畢竟還是不多。
“所以,皇帝來北境,對大将軍王來說,不是最好的出手時刻。反倒是等着天下亂起來,皇帝在京城的時候,大将軍王能打着進京勤王的名号,師出有名地帶着大軍離開北地。”
“你覺得天下會亂起來?”
顧亭雪冷笑,眼裡盡是譏諷之色,“天下本就不太平,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兩年若不是殺了幾個藩王,朝廷裡有錢糧赈災,早就該鬧起來了。反正,隻要大将軍王沒有動作,皇帝也不能動一個抗擊北蒙、守護邊疆有功的大将,我若是大将軍王,一定會耐住性子,等待一個師出有名的機會。”
從前香君也瞧不起這些虛名,甚至不理解皇帝為何那麼愛重自己的名聲,他那樣小心眼又記仇的性子,竟然因為怕被罵,一直對某些大臣和江南的氏族忍氣吞聲。
但這一兩年跟着令儀讀書,香君也慢慢意識到,名正言順有多重要。
名實相符,則政令可行。
皇權之所以穩固,就是因為從上到下都相信儒家的這一套士大夫的倫理,皇帝是以德配天的,皇權就是建立在這種倫理之上的。
就算暫時用暴力鎮壓住了天下,隻要沒有好的名聲,就得不到士大夫的支持,就無法證明自己統治的正統,天下誰都能打着正義的旗号讨伐你。辛苦建立起來的統治,也遲早要覆滅。
所以,虛名可太重要了。
“方才你說,若是你是大将軍王,一定會耐住性子,可若是大将軍王耐不住會如何?
顧亭雪的神色一變,“若當真如此,怕是正中皇上下懷。”
香君冷笑,靠在顧亭雪懷裡,把玩着手上的珠串,“隻怕,皇上這次去北境有多重目的,我看皇上也是等不及了。你等着吧,這次北巡,皇上一定會帶着皇後娘娘的。”
……
皇上這次北巡,要三個月時間,整個行程都是顧亭雪和禮部一起來安排的。
皇帝都說了,這次出巡為的是固邊防、察河工、懾諸部、收民心。
所以,顧亭雪就安排皇帝從京城出發,先去祭祀曆代帝王陵,然後檢閱神策軍、十二衛,以及京郊大營。
之後,乘龍舟過黃河,接見治河的功臣,親自立下功德碑。
再去北直隸,抽查赈災的糧倉、視察沁河的水利。
接着便直接前往周子都鎮守的雁門關
,檢閱八萬朔方軍,重設九邊糧道監察使的官職。
最後,就是去草原了,皇帝要在大将軍王和朔方軍的護衛下,接見北蒙歸附的土默特部的諸位王室。
然後,在敕勒川,舉行盛大的會獵,結束這次的北巡。
看着顧亭雪定下的北巡行程,香君當真覺得顧亭雪實在是個能臣。
難怪皇帝心裡讨厭他,卻又一直舍不得殺他,這人實在是太好用了。
緊接着,香君又覺得,做皇帝實在是天下第一美事。
别人勞心勞力,甚至拼了幾代人性命才完成的功績,皇帝隻需要一邊遊玩着,一邊去巡視一番,再立個碑,就都成了他的豐功偉績。
太極殿裡,皇帝微笑着攬住香君的肩膀,和香君一起看着桌上的地圖。
“這次朕想帶着你去草原看看,朕要去敕勒川會獵,也見一見北蒙的使臣。當年父皇和母妃在北蒙受到的屈辱,如今也是時候讨回來了。”
香君微笑地看着志得意滿地皇上,然後暗自和顧亭雪對視一眼,又匆匆挪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