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練習得差不多時,鎖骨處的傷口抽痛了一下。
一束清透的晨光照進房間,在鏡中暈出一抹白色,模糊了她的臉。
蓦地,柳昊強的内心深處騰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厭倦、疲憊,以及深深的厭惡,對父親的厭惡,對自己的厭惡,對世界的厭惡。
“啊!!”
柳昊強尖叫一聲,一拳打碎了衣櫃鏡,她潔白的手指關節鮮血直流,鏡子中的“男孩”支離破碎。
柳昊強丢掉書包,脫掉衣服,将胸前的繃帶粗暴地扯下來,她踩上一旁的小闆凳,從衣櫃頂部拿下一隻棕色的小皮箱,裡面放着母親結婚時穿着的小紅裙。
她穿上裙子,用手指上的鮮血抹到自己的唇上,仿佛鮮豔的口紅。
她走進廚房,将還在準備的早餐全部倒進垃圾桶。
接着,她心滿意足、孑然一身地走出了家門。
柳昊強穿着複古小紅裙,光着腳,快速穿過挂滿衣服、床單、腌菜和臘肉的筒子樓長廊,早起的鄰居們,都用詫異地眼光看着她,卻不敢上前搭話。
很快,柳昊強就離開了這個讓人窒息的筒子樓,她來到大馬路上,蘇醒的城鎮欣欣向榮、生機勃勃,溫暖的晨曦染紅了半夜下過雨的濕潤街道。
柳昊強穿過人行道,對面是一群穿深藍色工裝的工人,熙熙攘攘地走過來,柳昊強穿梭在他們之中,像一條遊過海面的紅色海豚。
柳昊強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呼吸越來越自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她哼起了歌,不時旋轉跳躍,盡量享受着陽光、花香與朝露,就像童話中那些剛剛逃出城堡的天真公主。
十幾分鐘後,她來到了一條小河邊,走上石拱橋,立在了橋中央。
建立在瘋狂之上的短暫快樂和自由透支完畢了,接下來便是更深的絕望和迷茫。
她爬上了石橋的護欄,迎着晨風,看向了腳下的河流。
這條小河最多十米寬、兩米深,水流也不急,但對于一個不會遊泳又一心求死的少女來說,已經足夠。
柳昊強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将自己想象成是一隻中槍的飛鳥,即将一頭載下去。
“你不是吧,死在這種臭水溝?”
一個少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線清麗,卻帶着一點痞痞的味道。
柳昊強吓一大跳,差點摔下去,她揮動手臂保持住平衡,慢慢側身回看。
一個穿高中校服的雙馬尾女孩,正跨在一輛自行車上,她雙手交叉扶着車頭,一臉酷酷的戲谑微笑。
她很漂亮,眼睛大而明亮,高鼻梁,下巴尖尖的,既顯得朝氣可愛,又帶着點張揚不羁。
“你,你是誰?”柳昊強問。
“别管我是誰,你不是要跳河麼?”女孩還是笑着,“你别誤會啊,我沒有勸你的意思,我就是比較吃驚,真有人想死在這種臭水溝啊,這也太衰了點吧。”
“無所謂。”柳昊強自嘲地笑了下:“反正是死……”
“是啊!”女孩激動地一拍大腿:“反正要死,為什麼不找個好點的地方啊。這條河以前還行,現在啊,居民的生活用水、排洩物都往裡面排,啧啧,多髒啊,全是細菌……”
柳昊強下意識地腦補了下,頓時一陣惡心。
“而且這條河裡還有水蛇、黃鳝、蟲子之類的,你想想,你死後,它們全部鑽到你的嘴巴裡,在你的身體裡面産卵,然後生出一大堆小水蛇……”
“呃呀……”女孩誇張地摟抱住自己:“光想想,我就一身雞皮疙瘩。”
柳昊強臉色蒼白,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