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覺得我隻是一粒平平無奇的沙礫,隻不過投胎投得好,身上帶了點金光,離遠了看還以為是金子。
她雖沒說過,但她言行裡的細節,仿佛我是深海最亮眼的珍珠,可與日月争輝。
阿蓁對我那樣好,我怎麼舍得她出事。
我心裡埋怨阿爹他們不知親疏有别,可細細想來,我與阿蓁似乎也是更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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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被打翻,我那暴脾氣的阿姐立馬就要使用暴力,可一聽到我根本不吃棗幹,上來的脾氣瞬間萎靡下去,撇過頭,淚花又湧了出來。
還有我阿爹,被阿蓁冷冷盯着,像個鹌鹑似的,一動也不敢動,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
阿蓁現在都這麼出息了?
我在幾個人之間來回地飄,磨磨牙,恨鐵不成鋼地逮着義兄和阿姐罵:「你是戰場上的冷面閻王哎,手裡十萬精兵,看哪個小國不順眼都能直接踏平人家,你竟然對一個婢女低三下四!還有你,你不是脾氣最暴躁的女将軍嗎?誰惹了你,連他家祖墳裡的蛆都得被拉出來曝曬鞭屍,你竟然對一個打翻你手上東西的小婢女忍氣吞聲!」
為什麼隻逮着義兄和阿姐罵,主要是阿爹畢竟是長輩,我不敢。
可笑啊,活着的時候我見着這兩人都犯怵,大聲說話都不敢。
做了鬼膽子都大了。
阿蓁是最重規矩的,尊卑有别,以往她說一句無關痛癢但不尊重的話都要自罰,現如今一不尊就不尊三個。
我在靈堂裡來回飄飄,半晌後坐在自己棺材上,看着屋外泠泠細雨。
想到我很早以前查到的事兒,或許……
我是真假千金中的那個假千金?
仔細算一算,這應該是哥舒契捷第三次殺我了。
他是突厥的名将,大涼和突厥陸陸續續打了二十多年的仗,突厥一個彈丸之地能和國土遼闊、兵強馬壯的大涼抗争二十多年,一半的原因是他在打仗方面的天賦。
二十年前,阿爹在戰場上斬下了哥舒契捷長子的頭顱,自此以後,他像是瘋了一般,非要我爹也嘗嘗喪失兒女的疼痛。
哥舒契捷第一次殺我,是我剛出生那會兒,我的阿母亦是一位名将,從懷孕到生子皆在營帳。
那會兒她即将臨盆,便找了一個邊陲小鎮等待我的出生。
在我出生那天,哥舒契捷帶着一支奇兵突襲小鎮,抓了不少老百姓當人質,逼我阿娘拿自己和孩子來交換。
那時他做這個決定,大概就沒想着自己能活着回去,我阿娘瞧得出來他是個瘋子,不顧自己剛生完孩子體弱,不顧我才到這個世上連眼睛都不會睜,就要抱着我去換人。
一旁就有人勸,說哥舒契捷殺人成魔,他不會講信用的,就算我阿娘願意拿自己換,他也不會放過被捉住的百姓。
我阿娘當然知道啊,但是她更想要護住的,是小鎮上還殘餘的老百姓,他們隻有一雙腳,哪能跑得過哥舒契捷手底下騎兵的快馬與點了火的羽箭,她隻是想要拖延時間,給這些人逃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