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愚昧,聽聞詩書可以怡情養性。臣妾自知無德無才,若不修身養性,實在無顔再侍奉君王。”華妃說着話,一滴淚就在眼眶間閃着淩淩波光,直到最後一句,才恰到好處地滴落至腮邊。她含羞帶怯地用絹帕擦去眼淚,微微低頭,隻擡眼眸望着胤禛。
可胤禛卻遲遲未說話。
華妃有點急了,好不容易背下來的詞兒可不能忘了:“這些日子以來,臣妾每每讀到,‘君情缱绻,深叙綢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無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氣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乎幽宮’,都心有所感,怅然涕下。”
念完這些,華妃沖着敦親王使了個眼色。之前早就已經約定好,敦親王會給她敲邊鼓。可怎的如今隻裝喝酒沒有動作?
“嗯,沒錯,看來華妃确實讀了詩歌,不過恐怕還沒有讀透,也沒有用心去看剛才玉常在的畫。”宜修之前冷下來的面容此刻也是一臉憋笑的神情,看得華妃心中不由有幾分焦急。
怎的一切都和計劃好的不一樣?
“曹貴人,還請把玉常在的畫讓華妃好好欣賞一下。今日的酒有些烈,酒勁兒上來了以後人确實是會有些不舒服,頭暈目眩的,偶爾還會看不清東西。”
曹貴人侍女音袖把剛剛收下的畫遞給了頌芝,頌芝小心翼翼地接過,呈給了華妃。華妃展開畫卷,不由一愣。
剛才她全心全意想的都是如何進行下一步的計劃,生怕自己忘了背了整晚的這些佶屈聱牙的文字,所以确實沒有細看這幅畫,也沒看到這兩行小字。
可如今,這兩行小字,這兩行不起眼的小字!
好個“若乘鴻雁勤舞袖,何歎落梅倚樓東”,這不明擺着在說,她要是能謙虛待人勤謹奉上,就不會有這寂寞空庭感歎《樓東賦》的時候嘛!
可她如今竟然還當所有人的面念了一遍,真是丢人丢大發了。
“是,是臣妾失察,一時不勝酒力,未能看透玉常在對溫宜的祝福,又胡言亂語了些。還望皇上不要見怪。”華妃紅了臉,讷讷地說了這些,如今承認自己是醉了,也許是僅剩的機會了。
“既不勝酒力,那就早些回去吧!既然喜歡,近日就留在殿中多讀讀書,天氣炎熱,少出來走動。”胤禛微點了點頭,幾乎都沒有看一眼,隻擺了擺手示意華妃回去。
華妃原本隻是想推辭兩句,卻沒想到竟然落了個禁足的結果。但是此刻她也不得不起身:“臣妾多謝皇上擡愛,臣妾告退。”深深地看了一眼曹貴人和黛玉,華妃斜了斜左邊的嘴角,感慨自己今日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轉身退出了九洲清晏。
“想不到皇兄的後宮真是佳人輩出。”十三爺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斜眼觑着十爺,“臣弟可真是羨慕皇兄,豔福不淺啊!你說對吧,十哥?”
“老十三又在開玩笑了。”十爺擡手,用袖子擦了擦那不存在的冷汗,他實在是摸不清,這坐在龍椅上的人是否已經知道了他做了後宮内外通消息的橋梁的事兒,不然怎的會這樣巧?
“皇上的後宮中事豈是你我能夠置喙的?身為人臣,自然要懂得避嫌才是。十三,雖然皇上待你親厚,你也需得時刻恭謹才是。”
“是臣弟狂妄了,還請皇兄恕罪。”
十三認認真真地請了罪,胤禛心知肚明不過是打個樣子:“咱們兄弟情深,酒後一時失語也是有的。隻要不是真的圖謀不軌動了什麼歪心思,朕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謝皇兄開恩!臣弟敬皇兄一杯!”
推杯換盞之間,這場周歲的生辰宴可算是結束了,衆人各自散去。
“曹姐姐,”甄嬛言笑晏晏,兩腮還是未褪盡的春色,“今日妹妹那張驚鴻舞的紙條,隻怕是一直放在姐姐袖子裡的吧?所以妹妹今日的一舞竟是早已注定好了的,姐姐可真真兒是有心了。”
“妹妹這是在說些什麼?姐姐怎麼聽不明白。”曹貴人兀自裝着糊塗,輕輕朝左歪了歪頭。
“姐姐敏慧,自然知道沒有《驚鴻舞》何來《樓東賦》。”走下那殿前長長的台階,甄嬛轉身面對曹琴默,“華妃娘娘一向不愛書冊,怎的忽然愛看詩詞歌賦了?梅妃含情所著的《樓東賦》沒有能使她再度得幸于唐玄宗,咱們的華妃娘娘在這上也跌了跟頭。可見這《樓東賦》确實不祥啊!姐姐此番賠了夫人又折兵,隻怕回去也要吃些苦頭了。”
曹貴人強撐了一張快要裂開的笑臉:“妹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姐姐笨嘴拙舌的也辯不了什麼。溫宜玩了一天現下也要休息了,姐姐就先回去了哄她睡覺了。”
既然拿了溫宜作擋箭牌,甄嬛自然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兩人見了平禮,就分道揚镳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勤政殿内,胤禛看着桌上的幾道折子,手指有規律地敲打着桌面。右前方的椅子上,坐着十三爺,端着一杯茶輕輕吹着氣。
今日敦親王還算乖覺,倒沒有最終扯到華妃身上。
“哼,”胤禛拍了拍桌面,“這老十,今日倒是沒那麼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