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皇後何嘗不是想借了這委屈的模樣讓别人給華貴妃當靶子,逼的她們走投無路反過來隻能投奔自己。
那邊唇槍舌戰了許久,三人站久了也有些累。甄嬛眼前一黑,身形有點搖晃,黛玉和眉莊見狀不對連忙扶穩了她。
“姐姐這是怎麼了?”
“早起沒什麼胃口,就沒有用早膳。現下太陽出來了站久了,倒覺得有些虛。”
黛玉從自己的荷包裡抓出了兩三塊話梅糖:“知道姐姐不愛吃酸的,但是眼下也沒什麼别的,先含着一塊,我讓她們去給姐姐尋點吃的。”
“天氣那麼好,皇後娘娘不如把松子抱出來吧?”大家唇槍舌戰了一番也沒個結果,齊妃就接了話題,想把話給圓過去。
“你看你,每次一來就要抱着那松子,就是莞貴人怕貓。”宜修微笑着看向甄嬛,“嗯?莞貴人,你這是怎麼了?”
宜修冷不丁地冒出來的這一句,使得衆人的目光不禁都落在了甄嬛的身上。此時的她嘴中還含着一塊黛玉剛給她的話梅糖,看向衆人望着她的目光,她頓時愣住了,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張小臉反而比之前更白了。
“莞姐姐,快吐出來。”黛玉小聲地說,忙把手裡的帕子塞給了甄嬛,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眉莊則走了出來,行了個禮:“還請皇後娘娘和各位姐姐見諒,方才莞妹妹有些頭暈,玉妹妹給了她一塊糖含在嘴裡,失禮之處,還望各位海涵。”
甄嬛回過神來,用寬大的袖子掩住了口鼻,忙吐出了那塊糖,把手絹團成一團放在了一邊的花壇上,急急下拜:“臣妾失儀,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起來吧,沒事的。”皇後娘娘輕擡了一下右手,手上那内務府新制的純金鑲紅寶雕花護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若是身子不舒服,還是要叫了太醫好好調養才是。你們還年輕,别把小毛病不當回事。萬一落下了什麼病根,那就是一輩子的事,萬萬不可大意。”
“就是,這西施再美,也就隻能是個病秧子。就算最後能與範蠡恩愛一輩子,卻也是一輩子沒子嗣,福薄。”年世蘭翻了個白眼,嘴角挂了一絲冷笑,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華貴妃娘娘自然是最有福氣的,如今年大将軍在西北為皇上建功立業,貴妃娘娘在後宮為皇上孕育子嗣,豈是别人可比的。”曹琴默連忙接上了話頭,順着年世蘭的話說了下去,默默拍了個馬屁。自上次元宵節年世蘭診出有孕後,雖說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大動作,可她也能覺察出她對自己似乎是多了幾分警惕——當然也可能是她的錯覺,畢竟年世蘭現在是有孕之身,對四周的所有事情都警惕了許多。
“喵嗚……”一聲貓叫從牡丹花叢間傳了出來,一隻長毛肥碩的波斯貓慢悠悠地鑽了出來。它張大嘴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又前臂伸直,弓起腰身,尾巴像根旗杆一樣直直豎起伸了個懶腰。
見着這貓走出來,流朱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一步站在了甄嬛前面。齊妃則走上前,彎身抱起了這隻大貓:“難怪四下裡尋你不見,原來竟是躲在了皇後娘娘的花叢裡面。皇後娘娘把松子養得可真好,這毛皮油光水滑的。隻怕您得把花房的下人找來好好看看這牡丹了,現在松子這麼胖,可别壓壞了。”
“剛說你喜歡,你就抱着它。現在春天這貓發了性,可得小心點。”
“松子這麼溫順,想來不會怎麼……啊!”許是齊妃的護甲刮到了松子的毛,衆人隻見到松子一個咧嘴,四肢猛蹬從齊妃懷裡沖了出去。吃了痛的松子開始在景仁宮的院子裡上蹿下跳,先是跳上石桌掀翻了年世蘭的點心,幾步跑到了欣貴人的旁邊。欣貴人剛才正蹲在地上和自己的女兒說話,被松子一撞就失去重心倒在地上,疼得一下子爬不起來。淑和被吓得哇哇大哭,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剪秋,快找人把松子抓起來!”宜修面上一片焦急之色,好好的賞花會變成了這樣。
穆嫔蒙古出身,動作最快,松子兩次都是從她手下險中逃脫。就是她腳下的花盆底确實礙事,她也隻好在原地跺了跺腳生起自己的氣來。
沈眉莊上前,扶起了欣貴人,又輕聲安撫着在原地捂着眼睛的淑和。華貴妃站在原地,讓靈芝也幫着抓松子,心裡則在暗暗嘲諷這宜修老婦,連點子小畜生都管不好,遑論管什麼後宮。
被衆人追趕,松子似乎更被逼出了野性,之前的慵懶渾然不見,矯健地像一支離弦的箭。許是甄嬛身後是唯一靠近宮牆的花圃,松子繞了一圈就直直向着甄嬛和黛玉沖了過來。流朱見勢不對,來不及思考就把甄嬛和黛玉往旁邊推了一下。
要說流朱雖然有點冒失,可是畢竟是自己的主子,推的力氣也是有分寸的,最多也就是挪個身位而已。壞就壞在就是這推的一瞬間,甄嬛覺得自己的腿上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到了一樣,膝蓋一彎就失去了平衡,連帶着黛玉就往前面倒去。
而前面正是背對着自己在指揮着下人,身懷六甲的華貴妃!
一邊的黛玉稍好一些,受到的力道相對來說沒有那麼大。她下意識之間,用左手猛得拽住了身邊的石桌,扶着她的紫鵑又用上了大力氣幫她化去了前沖的力道。最後黛玉重重地摔倒在鵝卵石道上。
而甄嬛心道糟糕,可身子已經在半空中。她雙手也一時抓不到什麼可以穩住身形的東西,流朱此時也沒有扶住她,在沒有外力的輔助情況下她根本無法扭轉身體。就在她帶着些絕望閉上雙眼的時候,突然感受到有一股力氣猛然拽了她一把。她心中大喜,自小練舞的柔韌腰身幫上了大忙,她腰部用力,讓自己倒向了另一個方向。
意料之中的痛楚沒有來,甄嬛睜眼,才發現她倒在了一個綠衫女子的身上。
“浣碧……”甄嬛一時愣住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眼淚會湧得這麼快,好像早就在眼眶裡排兵布陣,就等着這一瞬間昂揚出征一樣。
“嬛兒!陵容!”眉莊急急跑了過來,和衆人七手八腳地扶起了兩個人。
因着甄嬛是摔在了浣碧身上,所以一時間感覺沒有什麼大礙。但是黛玉一站起來,就覺得雙膝鑽心地疼,沒忍住“啊”地痛呼出聲,軟在了紫鵑的身上。
“快!還不趕緊宣太醫!”眉莊雙眼滿是淚水,沒看清身邊的人是誰就直接下了命令。靈芝有點尴尬地擡頭看了看年世蘭,年世蘭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靈芝領命就沖出了景仁宮。
看着膝蓋處已經有了隐隐血迹的黛玉,和受了驚吓有些怔忡的甄嬛。年世蘭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壓住了胸腔中狂跳的心,面色暗沉,深深看了一眼滿目擔憂之色的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