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身處旋渦之中,逃避就是最沒用的事情了。
黛玉斜靠着回廊的柱子,望着院内火紅的楓葉,讓小晨子從枝上挑了幾片,夾在了自己正在看的書裡。
為着黛玉負責自己開府的事宜,弘曆特意挑了好些東西送了過來感謝黛玉。畢竟他沒有額娘,也沒有主持中饋的福晉,禮單和宴席都得黛玉來過一下眼才好。而現下黛玉手上的這本《菜根譚》,也是安淩壑托着弘曆送進來的一箱書中的一本。
曾幾何時她也不愛看這些東西,總覺得混雜了一股子俗世的污濁氣息。如今身在後宮之中細細讀來,也品出幾分值得反複咀嚼的韻味。如今的她,身上擔着母親,孩子和弟弟的生活,若有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隻盼得有朝一日能脫離這樊籠,去雪山,去大漠,去南海,一家人一起看看這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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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富察貴人順産生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是為七阿哥。胤禛賜名弘晞,取其天色破曉之時降生。等富察貴人出月後行冊封禮,賜封号“定”。
這個封号在後宮中用得極少,富察貴人聽到時也就隻是笑了笑,神色如常行禮謝恩。雖然還沒有旨意下來,可是家裡已經來人給她透過底,他們這富察氏一族很快就要出一個郡王福晉了。隻不過是念着富察那孩子如今不過十四,年歲尚小,所以還未直接下旨,可胤禛早已經交代過富察氏一族要好好教養那孩子。
既然如此,胤禛也必不可能再在七阿哥身上下過多的籌碼。而且就算她讀過的書不多,也知道這“定”字取的就是“定國安邦”的意思,不外乎是在獎賞她的家人懲治年羹堯有功;再深一層也是在告誡她要在這後宮之中安心侍奉,不要生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有了華妃年羹堯的例子在前面,再加上齊妃和三阿哥的事兒,富察貴人現在乖覺得很。
“姐姐現在有子萬事足,滿臉都是幸福的樣子。”黛玉坐在床邊,幫富察掖了掖被角。富察貴人的輪廓因着懷孕産子豐滿了些,可肌膚卻比從前更通透了許多。唇角淺淺的微笑陪着兩彎酒窩,捧着孩子的表情如同面對此生至寶。
“這孩子來得預料之外,可既然來了,就是上天賜予的福氣,以後我也有了指望。妹妹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最明白我的意思了。”富察貴人抱着自己懷裡年幼的孩子,輕輕貼了貼他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我對這孩子也沒有多大的期許,隻希望他能平安長成,做個安詳的富貴王爺,以後也能接我去他府裡住下,頤養天年。”
黛玉細細端詳富察貴人的面龐,見她的神情就知她說的是真心話。
“齊妃娘娘可來看過姐姐了?”
“來過了。”富察貴人示意奶娘過來抱走了孩子,自己按了按太陽穴,“可三阿哥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心裡自然是不痛快。看着七阿哥,笑着笑着就要哭了出來。我也是沒法,又沒有多少精力去安慰她,就讓她早些回去了。”
黛玉點點頭,仔細叮囑了富察貴人和桑兒葚兒一些月子裡的禁忌和養孩子的心得,就說曲院風荷還有事,要先告辭了。
“小主今日怎得提起齊妃娘娘?她和皇後一直在一條戰線上,和您也并不親近。”菊清為人敦厚些,忠心是一等一的,在機靈上就欠缺了幾分。
“紫鵑,你怎麼看?”黛玉沒有直接回答菊清的問題,反而問起了旁邊的紫鵑。
“奴婢認為,皇後娘娘和齊妃娘娘之間最大的羁絆就是三阿哥。奴婢聽宮裡的老人兒說,原本在潛邸之時,若不是皇後娘娘護着,齊妃娘娘就難産而亡了。所以齊妃娘娘一直感激着,也教育三阿哥孝順嫡母。再後來,三阿哥養在了皇後娘娘膝下,齊妃娘娘和皇後娘娘之前就算有些面和心不和,為了三阿哥,也會一直幫着皇後娘娘。而如今……三阿哥既然已經沒了指望,這羁絆自然就斷了。那以後齊妃娘娘會偏向誰,就要看誰能為她排憂解難了。”
“排憂解難?小主難道是想去幫三阿哥一把?”菊青撓了撓自己的頭,“可是這樣,皇上不會生氣嗎?”
黛玉笑着點了下菊青的鼻子:“你這傻丫頭,我再好心也不會到這種程度。弘時的事情已成定局,那四阿哥就成了長子。我隻是擔心……皇後會不會對四阿哥下手。至于齊妃娘娘,隻要搞好關系,讓她不變成别人手裡砍向我們的刀就可以。”
紫鵑卸下黛玉頭上的金絲鸾鳥銜珠钗,換了個家常點的說道:“小主,奴婢聽聞,齊妃娘娘過去愛吃栗子糕。隻是不知道怎的,今年就不愛吃了。哪怕是新送來的栗子制得,娘娘也是一口不吃。”
“既如此,就用新送來的栗子制上一份栗子糕,再配上一份百合餅一碗蓮子羹,紫鵑一會兒你親自給齊妃娘娘送過去。不要多說别的什麼話,隻說秋日天燥,讓娘娘好好保養身子。”
“我看你見天兒地貓在屋裡,一來就聽見你說吃的。也就是你體質好,吃了那麼多也不見什麼變化。要是我照你這麼吃,隻怕别人看見我的肚子,會以為我懷了龍胎了。”
黛玉聽見聲音,一轉頭就看到了眉莊穿着一身鐵鏽紅的披風跨過了門檻:“呀,姐姐怎麼來了?可是稀客呢!菊青,快去泡碧螺春。”
“瞧你這話說的,是我還不該來了不成?那我可就走了。”眉莊一撇嘴,就裝作轉身要走的樣子。
“哪有,不過是姐姐現在忙得很,我去了兩次武陵春色都沒見到姐姐,唉,别提多難過了。”黛玉忙起身,嘴上說着俏皮話,一手拉住眉莊,一手握着帕子作捧心狀,裝作一臉傷心欲絕的樣子。
“你這丫頭,最近确實忙了些。可我這忙難道不是為了你的緣故?可别得了便宜還賣乖。”眉莊溫婉地笑着,一旁的采月上來幫着脫下了披風,由着黛玉牽手貼着坐在了一起。
“姐姐從哪兒來?手還涼涼的。”
“我剛從太後那邊回來,見天色還早,就想着到你這邊來看看。這個月二十六日是兩個孩子的周歲宴,還是你我的晉封禮。如今國庫吃緊,皇上下旨連萬壽節也不辦了,所以咱們少不得也得節儉些。現下大體的章程我已經拟好了,但是有些細節上的東西肯定是要和你商議過,彼此清楚才好。”說話間,眉莊就從采星手裡接過了冊子,攤開來給黛玉細說起來。
這就是黛玉最喜歡眉莊的一點,姐妹之間有什麼事情都喜歡擺在台面上一是一二是二地說清楚。雖說有時候會顯得瑣碎了些,可這也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彼此之間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誤會而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