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8頁)

黛玉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發:“皇上也沒着人通報一聲,臣妾這蓬頭垢面的倒是失儀了。”

“朕本來以為你在午睡,就沒讓他們通報,免得吵醒了你,沒想到你倒是在這念詩。”

“也是弘曜這個調皮鬼,今早起得晚了,便到現在還沒困。臣妾便念些啟蒙詩給他,順帶也給肚子裡這個小的聽一聽。臣妾之前就聽芳若姑姑說,若是孩子還在肚子裡時就聽這些,是能聽得進去的,這樣以後真的學起來也容易許多。”

胤禛歪在一邊的軟枕上,聽着黛玉不急不慢地絮叨。黛玉知道他這兩天因着甄嬛和浣碧而引發的一系列事情胸中憋着一口氣,隻揀了些有趣的來說。

一開始按着幾人原本的計劃,最好是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那浣碧也嘗嘗這染了毒瘾痛不欲生的感覺。但是十日前宜修就想要聯通浣碧揭發甄嬛成瘾的事情,時間未免太過倉促。就這幾日的時間,甄嬛這邊不僅不可能讓浣碧在這段時間内就上瘾,甚至連換個局與眉莊從長計議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最後的結果不過兩人禁足,最主要的是把太醫院鬧了個人仰馬翻。

甄嬛身為一宮之主不能約束宮裡人,被罰禁足半個月,罰俸一個月,小懲大誡。

而浣碧也因為誣告,禁足三個月。也就是她當時多留了個心眼,重點放在了甄嬛似乎有隐疾,且與太醫過從親密上,并沒有直接點出毒瘾一事。所以在宜修的旁敲側擊下,胤禛也隻覺得重點在宮中太醫院的管理太過松散,沒有把重心放在浣碧身上,隻給了她個不大不小的懲罰。

至于甄嬛和浣碧之間那點子電光火石的隐秘暗流,胤禛沒有注意到,隻認為是浣碧擔心甄嬛的身體,又怕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傳聞才會如此——或者說他本身就不想去注意這些。隻要沒把這點子污糟事情擺到明面上來,表面上相安無事也就得過且過了。

話雖如此,在胤禛眼眸的寒光裡,太醫院就沒有那麼無辜了。在過去那些日子裡,他似乎還真的沒有特别注意太醫院的一些規章制度。這次順藤摸瓜查了一下這出入宮禁的記檔,才知道有時候太醫竟然可以一個人在内宮行走,而且出入的記檔也不一定是本人前去簽名的。若是有人幫忙代簽,負責記檔的人也往往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一來一往之間,可能存在的貓膩可就大了。畢竟這内宮中有那麼多年輕貌美的宮女和小主,而太醫院也不全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這溫實初和他的徒弟衛臨不就是個例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都是一表人才,又因着解決了時疫在宮内有些聲望,以後在太醫院也必定是前途無量。好在這次查檔,兩人的記檔都沒有什麼問題。不然沾染了這次事件,胤禛少不得得立個殺雞儆猴的靶子。

于是胤禛大手一揮,立了規矩。以後太醫不得單獨在内宮行走,須得有專門的藥童相伴才行。且兩人記檔時實行聯名制,如果一個人犯事另一人知情不報,則兩人同罪論處。

不過以上都還好,最讓胤禛心中忐忑的,是他發現院判章彌的記檔似乎也有些問題。

當一個臣子失去了忠心,那這個臣子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棋子而已,胤禛手下多的是。可就算是棋子裡的棄子,也得是他主動放棄的才行,不可以是這棋子起了心思引誘他放棄。

忽的,胤禛睜開了雙眼,扔了一本書到了榻上:“這有一本詩集,朕知你略通詩書,不如看看這本寫得如何。”

聽胤禛說是詩集,黛玉自然流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皇上倒是慣會使喚人,臣妾那點子文墨都要給皇上掏個底朝天了。”不過說歸說,她還是伸手拿過胤禛丢在小幾上的詩集,隻見封皮上寫的《古香亭詩集》幾個字。

黛玉心裡奇怪,這錢名世是誰。她微擡了眼看向胤禛,隻見他閉着眼睛手裡拈着佛珠,斜靠在軟枕上,她就把這個問題咽了回去。

這本詩集裡的詩并不出彩,甚至連最基礎的對仗平仄都透着一股子粗制濫造的味道。然而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重要的是黛玉随便一翻就看到了一句:

“分陝旌旗周召伯,從天鼓角漢将軍。”

這周召伯指的就是姬奭(shi

四聲),是周武王同輩的西周宗室。在周成王初登基時,他和周公旦以陝地為界,分别治理大周。後半句的漢将軍則很明顯,指的是西漢名将衛青。衛青是漢武帝的皇後衛子夫的弟弟,也算得上是個國舅爺了。

雖然說黛玉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三年,對于前朝九子奪嫡之事不甚了解,但是大緻也是知道一些。錢名世此人她穿來之前就沒有聽過,在穿來之後的書籍上也未曾看過,就隻能是這些年才冒出來的人了。那他所谄媚的主兒,也不可能是時代久遠的。若說這有戰功的宗室,指的不就是這被圈禁的十爺和今年年初被革了固山貝子囚禁在景山壽皇殿裡的十四爺嗎?而這有戰功的後妃兄弟,指的也怕是被列了足足九十二條罪狀的年羹堯吧?

黛玉心中不由警鈴大作,再加上面前的這位本就是個喜歡挖陷阱試探人的主。這恐怕是在敲打自己,也是在試探自己會不會在年世蘭死前有了默契和不該有的心思。

一個公主能有什麼心思!不過是一個額娘想着能讓自己的女兒在今後的日子裡過得好些,别被人欺負了去的心思!

黛玉心中也有些氣憤,索性發起了小脾氣:

“什麼臭男人的詩集,皇上也拿來讓臣妾看,真是平白污了臣妾的眼睛和手。紫鵑,去打盆水來,多加點花露,本宮要淨手。再把屜子裡的百合香找出來點上,驅驅這屋裡倒人胃口的酸腐氣息。”

說着,就把那詩集往胤禛身邊一丢。因着當了母親時常要抱孩子,黛玉現在也是稍稍有了幾分力氣。再加上要時常陪孩子玩些投壺之類的遊戲,扔東西倒還有幾分準頭。那詩集在小幾上貼着光滑的桌面滑行着,就甩到了胤禛的大腿上,倒是把胤禛驚得一抖,睜開了雙眼。

“呀,皇上沒事吧!”黛玉心裡暗笑,面上卻不顯,“臣妾自有孕後脾氣就變得有些古怪,剛才一時氣惱就摔了東西,還請皇上恕罪。”

說着,黛玉就挪下坐榻,作勢要行禮請罪。

胤禛看着黛玉的矯情樣子,目光有刹那的沉寂,然後竟笑了起來,虛扶起了黛玉:“你這妮子,早就是當了額娘的人,現下又還懷着一個,比起入宮時候的樣子,倒是越發地調皮起來。若是傳出去,外頭的人必然說是朕太過寵你了,才驕縱得你如今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