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妹妹，就我的判斷，這孩子畸形的概率應該隻有一成。這個概率很低，我本來甚至完全可以不告訴你。但是我身為醫者，若是不坦誠相告也是違反了我的職業道德，我于心不安啊！其實，我不建議你留下這個孩子。畢竟您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的機會懷上龍胎，咱們也不必冒這個風險不是嗎？”溫實初手心滑膩，面前的女子進宮不過三年就受了如此多的委屈和苦楚，他是真的不希望甄嬛再去冒這樣的風險了。
“實初哥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那”一滴清淚順着甄嬛的腮邊滾落，讓此時的她脆弱得像一尊易碎的水晶娃娃，讓人心疼到仿佛要窒息。
溫實初透過甄嬛身後的窗望出去，隻看得暮春的風卷着後院裡最後一壟海棠的花瓣，紛紛揚揚了滿地胭脂碎紅，更襯得甄嬛那一張俏臉毫無血色。
猶記攜手芳陰，一枝斜戴，嬌豔雙波秀。小語輕憐花總見，争得似花長久。醉淺休歸，夜深同睡，明月還相守。免教春去，斷腸空歎詩瘦。
溫實初心下不忍，可話已出口，也隻得忍着心痛收拾好手邊的藥箱，行禮向後退了幾步。
臨出門前，卻聽得一句輕飄飄的話，順着風兒飄到了溫實初的耳邊：“實初哥哥，麻煩你準備一副送走這孩子的湯藥。嬛兒這一身的榮辱，都系于你身了。嬛兒……感激不盡。”
果郡王出行最新送回京中的貢品中，有一對文玩核桃，倒是讓胤禛愛不釋手得緊。連之前一直拿着的翡翠手串都暫時丢到了一邊，不管是上朝還是批折子，手邊都是這一對核桃。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表面的棱角就圓潤了許多。
甄嬛有孕的好消息傳到胤禛耳朵裡的時候，他在皇後這裡，剛聽完端妃和欣貴人一起說着朝瑰公主幾日前出嫁的事情。
既然是公主下嫁，那必然是從紫禁城出發的。而嫔妃們大多都在圓明園，所以觀禮的人也少得可憐。哪怕那裝着嫁妝的車馬浩浩蕩蕩綿延了幾公裡，火紅的裝飾連起來如同萬裡雲霞，也掩蓋不住朝瑰公主華麗麗的鳳冠霞帔下蒼白的心涼。如同城頭上因為日曬雨淋有些微掉色了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一身錦繡華服卻輕如浮萍，飄往哪個地方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顔薄命古今同。
君王縱使輕顔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若不是老十三要跟着送朝瑰公主一程，恐怕胤禛都不會回紫禁城送他這位最小的妹妹。不過雖說是妹妹，其實也并沒有多熟絡。除去逢年過節按例的請安，隻怕一年都見不了兩次面。于他來說，不過是走了一個大清的公主罷了，遠不及送自己十三弟一程來得重要。
隻是此時的胤禛，聽着蘇培盛笑眯眯的回話，再低頭看着下面淑和公主帶着溫宜公主玩着七巧闆的可愛模樣，心中突然湧上些莫名的情緒。之前在府裡，也就齊妃和底下的侍妾宋氏生過公主，卻都沒活過周歲就夭折了，連序齒都沒有，所以這淑和也就算得上是他的長公主了。
再擡頭看着坐在一邊的端妃和欣貴人，且不說端妃隻不過比自己略小四五歲，早前又受了年世蘭那麼多的磋磨，早不複往日的青春貌美。若不是現在身體好了些又有了溫宜承歡膝下，整個人豐腴了些氣色也好了起來，隻怕看起來比宜修都要大上許多。而這欣貴人如今也得有了二十七八，生完淑和後小産了兩次也有些傷身，氣血不足；再加上她本就豪爽愛笑，眼角也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
胤禛忖着，先帝子孫昌茂，後宮人也多。自己攏共就這幾個孩子，連先帝的零頭都比不上，更别提後宮的人數了。雖然說現在國庫吃緊，但是到底都是自己的女人。在後宮生活不容易，犯不上讓别人覺得自己苛待了她們。
“朝瑰出嫁這件事情，你們兩人辦得極好，皇後也在朕面前誇過你們兩人。如今這宮裡人也不多，欣貴人你也是潛邸出來的，跟了朕多年，還撫育了淑和公主，再晉一晉位份也是應該。回頭朕便讓内務府挑個好日子，晉欣貴人為欣嫔，從儲秀宮挪到啟祥宮那邊去。至于端妃……”
聽到這話，向來冷靜持重的端妃還好，欣貴人的眼中倒是立刻迸發出了激動的光。
宜修剝荔枝的手頓了頓，随即一笑把雪白到半透明的荔枝放到了胤禛面前的琺琅彩瓷花鳥碟中，搶過了胤禛的話頭：“皇上之前便和本宮說過此事。按着規矩，這宮中本該有皇貴妃一位，貴妃兩位，妃位四位，嫔位六位。高位的也就罷了，妃位有端妃、敬妃和齊妃三位妹妹，嫔位上也有空缺。如今欣妹妹升上來，這嫔位上也算是齊全了。其實本宮也知道，端妃妹妹陪伴皇上多年資曆頗深，這貴妃之位本也當得。隻是當了貴妃以後要處理的事情頗多，端妃妹妹向來體弱，還要照顧溫宜，本宮和皇上也擔心妹妹擔不得這個辛苦。待過幾年溫宜大了，再給妹妹晉位分。”
按着宜修原本的打算，不過是一個嫔位，給了欣貴人也無妨，但是沒想到今天胤禛竟然隐隐動了給端妃晉位分的心思。所以她隻好出言，給胤禛圓了他沒說完的話，也是把這件事往後壓了壓，希望他短時間内不會再起這樣的心思。畢竟她手裡現在的幾個人，隻有一個妃位和一個不怎麼聽話的嫔位。要是現在就有了個貴妃，她們這邊的日子可會有些不好過。
胤禛略擡眼皮看了看宜修，隻捏了捏手裡的荔枝，重又丢回了碟子裡：“嗯。莞嫔之前受了不少委屈，這次她有孕，她父親之前在年羹堯的事情裡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依皇後看，朕該賞她點什麼呢？”
宜修隻覺得自己的臉笑得突然有點僵，這怎麼和她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先前淑嫔有孕，皇上賞賜了寶華殿法師開了光的翡翠送子觀音。臣妾這裡還有一尊鑲八寶的送子觀音，是之前西藏進貢來的。不如……”
胤禛手裡不住把玩着那一對文玩核桃，碰撞間發出啪嗒啪嗒的碰撞聲：“剛皇後也提到，後宮妃位多懸。甄遠道在前朝為朕操勞國事，朕也不想這樣忠心的老臣寒了心。便晉莞嫔為菀妃，這樣妃位上也算是四角齊全。”
聽得胤禛如此說，宜修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太過心急說錯了話。既然甄嬛晉位的事情無法更改，那就得努力為自己手底下的人争取一把了：“臣妾記得，祺貴人的父親瓜爾佳鄂敏在此事上出力也頗多。既然莞嫔晉位為妃，嫔位上便會有個空缺。不如皇上一并晉了祺貴人，也算是撫慰前朝臣子之心。”
胤禛斜睨了一眼宜修，皺着眉思忖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就交給皇後安排。然後再讓内務府把承乾宮收拾出來，延慶殿年久失修，溫宜漸漸長大，也該住到好些的地方去。不過這樣的話東西六宮應該都有主位了，翊坤宮朕暫時也不打算動，待祺貴人晉封以後也就先暫不挪宮了吧，繼續和穆嫔一起住着鐘粹宮。”
宜修的嘴角抽搐了幾下，這住在側殿的主位，名不正言不順的，隻怕比當貴人還憋屈。不過不管怎麼樣，至少也是混到個嫔位了。現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安撫住瓜爾佳氏，再慢慢從長計議。
“眉姐姐，今日不是說要去了杏花春館，怎得到了我這裡來？”眉莊來時，黛玉正在紫鵑的攙扶下在院子裡遛着彎兒，一邊的樹下用井水湃着一碗紅豔豔的荔枝，蕩在甜白釉的碗裡顯得格外好看。
眉莊也不客氣，直接拿了一顆剝開扔在嘴裡。鮮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濺，果肉滑嫩，讓她一雙杏仁眼睛都眯了起來：“嗯，好甜。這荔枝是個稀罕物，我不過隻有三顆，皇後那裡今年怕是都沒分到多少，你這兒竟然有足足一碗。雖然這次封妃沒你的份兒，可我看你窩在這院子裡比嬛兒都要舒坦。”
也許是補償，也許是安撫，甄嬛那邊封妃的旨意下來了不久，内務府就奉了胤禛的旨意送了不少孕婦和嬰孩用得上的東西到了黛玉這裡來。份例裡的吃穿用度眉莊早就着人送過來了，這批都是額外的。除此之外，胤禛還從自己的私庫裡找出來了一套極好的白玉頭面并六把雙面繡團扇。此舉頗有讨好之意，不過單論這東西卻是極合了黛玉的心意。
黛玉笑了笑，扶着腰肢坐在了樹蔭底下：“我家世不顯，父親隻是個區區八品官，皇上垂憐給了我一個嫔位已經不錯了。定嫔姐姐可是富察氏，又生下了七阿哥，如今不也隻是嫔位麼？更何況皇上賞了我那麼多東西，淩壑也剛讓人捎了東西進來，我也是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