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頁)

流朱趴在窗沿上,手指頭在有些掉漆了的窗框上摩挲着:“之前不是說就去三四個月的嗎,如今七月都快過去了,怎麼還沒回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一個身影在腦海裡浮現,流朱不禁紅了臉。她搖了搖自己的頭,重新擡頭望向月亮,想要把這個身影從腦海中甩過去,卻突然看到似乎是有一個身影飛速掠了過去。

“誰?”流朱心中一緊,沖下榻就打開了門走到了廊上,但是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些許蟲鳴,伴着幾分深夜的寒意。她不禁覺得有些疑惑,莫非是自己犯困,看花了眼?

可轉身的刹那,她卻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眼,青面獠牙,惡狠狠地盯着她。她剛要開口叫喚,卻覺得喉頭發緊,幹澀地要命。伴随着後頸一陣疼痛,她雙眼翻白,

“噗通”一聲就跌倒在了地上。

“流朱。”黑暗中傳來一聲被壓抑了聲音的小小驚呼。一個人影跑到流朱身邊,探了探她的鼻息後放下了心。“她沒事吧?你怎的下這樣重的手?”

“呵,放心吧,隻是按了穴位讓她睡過去了而已,不礙什麼事兒的。”青面獠牙的面具下傳出來的竟是個清越的女子聲音,聲線中帶着明顯的寒意和嘲諷。

這聲嗤笑刺痛了浣碧的耳膜,激得她的手都顫抖了一下。她怕自己的冒失弄醒了流朱,可若流朱按現在的姿勢躺上一夜,明早起來必然會落枕。于是她幫流朱調整了個看起來舒服一點的姿勢,然後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

“有意思,對自己的姐姐都沒這麼在意,下得了這樣的狠手,結果對這麼一個奴婢倒是有幾分真心的模樣。若不是知道你和莞嫔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隻怕我要以為你和這奴婢才是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系。”

“流朱……她不一樣,她跟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和她确實如親生姐妹一般。”浣碧目不轉睛地盯着流朱的臉,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她……很好,是真心的好,和血緣無關。”

面具人用鞋尖蹭了蹭地面,看着自己鞋面上的那塊沒法被輕易蹭掉的污漬皺起了眉頭:“算了,我也是趁值夜的侍衛打瞌睡才混進來的,現在可沒空聽你這些絮絮叨叨的小女兒情懷。你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身體狀态你自己清楚,你可得好好看護着莞嫔的胎。若是錯過了這次,可别說我們沒給過你機會。”

浣碧苦笑着,一頭未盤起的青絲淩亂地披散在她的背上。其中幾縷在夜風中顫抖着,如同破繭時痛苦的蝴蝶。

面具人打探了下四周的情況,在牆壁上一個借力就翻上了屋頂,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中沿着屋脊扭着纖細的腰肢快步奔跑,輕盈得像一隻貓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浣碧低頭給流朱蓋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幸好流朱如今是一個人睡在靠近甄嬛的廂房,遠離了别的下人的居所。不然若是被什麼人看到了,又要惹出一番麻煩事兒來。她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間,掩上了房門。

沒人注意到流朱後脖頸的發際線處,有一個極小細微的針眼,掩映在她濃密的發絲間,在她附近的皮膚上染出了一小片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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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胤禛心中有些焦躁,莫名地心神不甯。初始他想着或許是因為天氣有些燥熱的緣故,蘇培盛專門安排禦膳房制了各類甯神靜氣清火的膳食,卻全無效果,隻隐隐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就連河南巡撫田文鏡奏報瑞谷之事,都沒能讓他展顔一笑。

這日,允祥正在與胤禛商議沙俄邊界之事,直隸總督李绂奏報允禟于八月二十四日死于保定。允祥有些發愣,目光複雜,定定地看着胤禛。

胤禛一時沉默,回到了桌前坐下。他的手下意識地來回撫摸桌沿,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随手從桌邊未批的緊急奏折裡拿了一本。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順承郡王錫保奏報允禩也卒于獄中。

允祥走上前,從地上拾起了胤禛跌落的奏折,快速浏覽了一遍,心裡瞬間了然自己的四哥為何是眼前這般眉頭緊鎖的模樣。

當初幾人之間鬥得有多狠,有多少腥風血雨;如今斯人已逝,就有多少感慨和寂寞。仿佛風浪盡退,露出灘塗上嶙峋的痩石,還有一條條擱淺的魚兒,一開一合的嘴,都是對生命逝去韶華匆匆的無奈。

允祥把奏折放好,伸手碼了碼,把桌上還未涼的茶往胤禛面前推了推:“四哥……”

胤禛單手撐着額頭,伸出左手阻止了允祥還未說出口的話:“十三弟,朕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不必說了。沙俄的事情你就按之前商議好的安排他們去辦,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允祥依禮告退,出門時囑咐了幾句蘇培盛,讓他今日服侍時多注意些。若是有可能的話,盡量帶胤禛出去走一圈,不要悶在房間裡。蘇培盛知道眼前這位十三爺向來在胤禛面前得臉,兩人兄弟情深,自然是點頭如搗蒜忙不疊地應承了。

允禮前去蜀中和廣東遊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按理最遲七月也該歸來了,如今卻已經到了九月,還沒有什麼訊息。當初為了可以探得真實消息,允禮也是低調行事,并沒有帶過多的侍從。

現在胤禛卻覺得有些後悔,讓允禮去查探消息了。自己的皇阿瑪雖然給自己留下了很多兄弟,但能算得上有幾分手足之情的真的隻有老十三和老十七了。

現在老八和老九相繼去世,他心中那一點對于親情的挂念仿佛被喚起了。盡管那火苗微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滅的樣子,可它的的确确在風中搖曳着昏黃的舞蹈。

喝盡了杯中隻有七分燙的茶,胤禛離開了書桌:“蘇培盛,擺駕,去給太後請安。”

按着平時胤禛的習慣,皇上在這個時辰都是至少要在書桌前待上兩個時辰的。好在蘇培盛因着怡親王的吩咐,早就備好了轎攆,很快就把胤禛迎了出去。

快到彙芳書院時,已是落日西斜。一隻白鹭掠過水面,翅尖蕩出一圈圈的漣漪。聞着園中桂花的香氣,胤禛覺得心中的郁悶似乎是纾解了許多,便喝停了轎攆,隻帶了蘇培盛和小廈子,想要步行這剩下的一小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