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7頁)

若不是甄遠道僞善,他也可以把她過了甄母的明面,把她收為義女,以後大大方方地把她嫁到一個讀書人家裡做嫡妻。有了甄府做背書,若是夫君再争點氣,以後也不是沒有可能做個小官夫人。

若不是甄遠道偏心,他也不會把她托付給甄嬛。歸根究底,不還是擔心他的大女兒在宮中艱難度日,所以要把她這個二女兒一起送進來陪伴保護大女兒嗎?所謂的考慮她的未來,不想讓她随便配個小厮嫁了,難道他一個四品官員做不到的事情,甄嬛一個後宮中小小的六品常在就可以做到了嗎?且不說甄嬛做不做得了寵妃還不一定,就算天賦異禀,熬成了高位嫔妃,得了皇上的恩典能給她指婚,那時候她也該是個老姑娘了。若是沒到二十五歲也就罷了,若是二十五歲到了還沒等到,她是撇下這個長姐出宮,還是不出宮繼續陪她熬着呢?而且若不是為了救甄嬛,她也不至于身受重傷,被一碗又一碗苦澀的湯藥傷了根基,自此難有所出。

可那是她的父親,給了她血肉的父親,是她娘念念不忘了一輩子的父親,她不能恨。

既然如此,她該恨甄嬛嗎?恨這個和自己同為甄遠道的女兒,卻有着雲泥之别的女子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隻能一夜夜地孤枕難眠。

她隻能自苦。

浣碧越想越委屈,放任着自己淚如雨下。她這輩子最想要的,不就是擺脫這個奴婢的身份嗎?所以她想争,想搶,想給自己和自己的母親有一個名分,又有什麼錯呢?為什麼大家都要看不起她,唾棄她,憐憫她?宮裡的這幾年,她覺得自己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女子,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學會了天天演戲。

衛臨看着床上的女子,沒有多說,行了禮便退下了。站在院内,看着這頭頂的天空,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這宮廷,到底埋葬了多少美好呢?

九月十九,圓明園小選。胤禛不出意外地指了富察氏作為弘曆的福晉。富察氏溫柔賢淑,富察家族又向來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也是給足了弘曆臉面。與此同時,胤禛并賜了高斌家的女兒高氏為侍妾。雖然高氏隻内務府包衣出身,可她的父親現在擔任正五品郎中,在蘇州織造這樣的肥差上做得有聲有色,且在治水方面還頗有心得。可以說,隻要他不犯什麼罪大惡極錯誤,這官位遲早會升上來。

許是看在最近宜修都安分守己的份上,也是考慮她忙着小選辛苦,再加上烏拉那拉氏和烏雅氏現在在前朝都無高位官員,未免着皇後和太後臉面上過不去,胤禛從了宜修的請求,把烏拉那拉家族裡的青櫻格格也賜給了弘曆作為側福晉。

一下子得了這樣多的賞賜,弘曆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紅撲撲的臉龐上盡是滿面春風的模樣。從圓明園出來的這一路上,得了不知多少人的恭喜,笑得他臉都僵了。直到快臨近門口的時候看到守在那裡規矩行禮的安淩壑,他才放松了些許。

“給王爺請安,恭賀王爺賜婚之喜。”安淩壑今兒穿的是暗紅色菱格暗紋的長衫,外罩了一件銀色的坎肩,用石青色細細收了邊口,和腰上的石青色繡福字的香囊倒是相得益彰。

弘曆拍了拍安淩壑的肩膀:“幾日沒見了,快起來吧。看你穿得這樣喜慶,可見這又做了舅舅,你這心中也是開心得緊。”

安淩壑傻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母親說了,家中有喜事,就得穿得鮮亮些,也是感謝列祖列宗保佑。再說了,小外甥小外甥女自然也是喜歡這樣的顔色的。”

“淑娘娘現下坐着月子,本王自然是不方便去瞧的。你可有去瞧淑娘娘?她可還好?”弘曆的拇指和食指掐在一起,狀似無意地詢問着,仿佛隻是尋常的随口一問。

“王爺忘了,我姐姐是最看重這些規矩禮儀的。雖然現下咱們是在圓明園,沒那麼多規矩,我跟着王爺也能進來。可如今我也是十幾歲的人了,不方便單獨入這些地方。這幾日休息在家,不過是聽了母親的話照顧了家裡的一些事情,然後和母親在這探親的耳房中見了一面互相問了些情況。母親說姐姐一切都好,霖和公主也是玉雪可愛。還囑咐我好好跟着王爺聽王爺的話,切勿貪玩誤了王爺的差事。”

安淩壑小時候就有些調皮,但是安比槐并不寵愛他娘,所以他生了幾分怯弱之心。如今上京幾年,跟在弘曆身邊長了這許多的見識,人也變得開朗活潑許多,還生出了幾分話痨的勢頭。好在他雖然話多,但是知道輕重更分得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不會在讀書和辦差這些正經時候鬧騰。弘曆自己早些在圓明園的時候敏感又謹慎,有時候反而有些羨慕安淩壑這樣的性子,也就随着他去了。

“對了,母親還帶了些東西來,說是之前王爺拜托我姐姐繡的大婚物件兒。我姐姐早就繡好了,讓母親轉交給我說是小選後遞給王爺。這些物件兒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已經讓人送到王爺府上了,王爺一會兒回府時候看看,若是有什麼不足的地方便告訴我。”

聽着安淩壑說的這些話,弘曆的心中不由升起了幾分雀躍。好在今日本來就是他的好日子,就算表現得再高興也不會有什麼差池:“淑娘娘才生産完還安排這些,真是折煞小王了。更何況淑娘娘的繡工那樣好,怎麼可能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晚些我會備些禮物送到淑娘娘那裡去,你可有什麼東西要一起遞進來?”

“就等着王爺說這句話呢!我新采辦了一批小玩意兒給我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的,還有些母親讓我買的東西,待我晚上回去收拾好,明兒就給王爺打包送過來。”安淩壑彎着眉眼,手舞足蹈地給弘曆描述他新買的手足可以動的木人做工有多精巧。馬車一晃一晃的,弘曆看着面前這張和黛玉略帶了兩三分相似的面容,思緒随着被秋風卷起的車簾,在秋日的霞光中蕩漾出旖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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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王爺!好消息,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聽得采蘋的回報,允禮面露喜色,忙放下手中的筆,大步邁出了書房:“本王這就去看看。”在一旁伺候的阿晉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笑容裡帶着幾分焦急和期待,步子都比平時大了幾分。若不是顧及着主仆身份有别,隻怕都要沖到允禮前面去了。

床上的女子睜開了雙眼,入目之處皆是陌生的景物。她張嘴想要喊人,喉嚨裡傳來的疼痛和幹澀讓她隻能發出低啞的嘶吼聲。她嘗試了幾次想要坐起來,可全身上下仿佛被卸去了筋骨一般,綿軟無力,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害怕極了,慌亂的眼淚爬了滿臉,此時突然聽到有人的腳步聲靠近,驚得她下意識地顫抖了起來,隻得重新緊閉了雙眼,在心中默默乞求上蒼垂憐。

“流朱姑娘,别怕,是我。”

這聲音有些耳熟,流朱眯着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竟然看到了允禮的臉。她霎時睜大了眼睛,略微轉頭便看到了允禮身後的那張她這幾個月忍不住日思夜想的面孔。她想要開口說話,但是此時的她發不出想要的聲音,剛停住的眼淚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又滾落下來。

“流朱姑娘,您,您别哭啊。”阿晉有些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帕子,遞給了一邊的采蘋。采蘋接過,溫柔地幫流朱擦去了眼淚。

“流朱姑娘,你不要着急。小王知道你必然有很多問題要問,不用擔心你的嗓子,太醫說了隻是暫時的,會休養好的。小王也知道你擔心你的主子,現下她一切安好,你也不必多想。先養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聽得允禮的話,流朱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