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搖了搖頭，想要把這份不忍甩離自己。她低頭看看懷裡的弘曜，想到因這宮中莫名的争鬥而去了的熠然，胸中又升騰起了巨大的憤怒和勇氣。
“額娘，弟弟，額娘。”弘曜用手指着乳母懷裡的八阿哥，擡起頭來看着黛玉，“想看弟弟。”黛玉便帶着她來到乳娘邊上，抱起他看看這小小的襁褓。因着弘曜也是一天天看着霖和長大的，所以對新生兒的樣子也算是熟悉：“弟弟，我是六哥，要快點長大哦。”
黛玉笑着轉頭看着皇上和甄嬛：“八阿哥長得真好，這皮膚白白淨淨的，鼻子長得也和皇上一模一樣呢，以後定然是個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模樣。”
“是呢，确實如玉兒所說。不過八阿哥是早産，後面還需要好生養着才是。”眉莊也站到了襁褓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八阿哥。哪怕她一早就對皇恩沒了期盼，再也不想着得寵，可對于孩子她還是打心眼兒裡喜歡的。就光看她百忙之中還會給黛玉和敬妃的幾個孩子親自動手做衣服做點心，就知道她這份愛孩子的心有多赤誠。
“莞嫔姐姐剛生産完就遭遇這麼些事情，也是辛苦。嫔妾雖然年紀小些，不過在育兒這方面多少還有點心得，姐姐以後若是有什麼問題都可以遣人來問我。月子裡切忌勞心傷神，姐姐可不要為那起子小人動怒傷心才是。皇上寵愛姐姐，一直把姐姐放在心尖兒上，肯定會好好疼惜姐姐和八阿哥的。”黛玉的眼睛一閃一閃如同此時窗外夜空中的點點星子，帶着些許的笑意。似乎并不知道胤禛和甄嬛之間的暗流湧動。
話音落下，她假裝沒有看到甄嬛突然用力蜷縮起的手指和面上的緊張，
“皇上，說來碧答應此次無故受屈，前兒也是為了莞嫔和龍胎的安甯不顧一己之身，皇上是否也該獎賞點什麼？”
聽得眉莊的話，正在喝藥的浣碧擡起雙眸望了眼眉莊，帶着幾分不解和疑惑，卻不知道從何問起，隻好把滿心的疑問順着苦澀的藥汁一起吞到肚子裡。
“嗯，惠嫔說的有理，至于這怎麼賞，朕會再斟酌斟酌。”
眼見話說得差不多了，意思也都帶到了，黛玉便起身帶着弘曜和眉莊一起告退了。浣碧覺得好了些，便也在靈靈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廂房。剛經曆過一場鬧劇的杏花春館突然就變得冷清了起來，被這秋末初冬的淩冽寒風吹透了骨血，徒留滿地的冷漠空寂。
“這一日你也辛苦了，便好好休息吧，朕先回去了。淑嫔說得對，月子裡切忌勞心傷神。待你出了月養好了身子，朕會讓内務府和惠嫔把你的封妃儀式操辦得風風光光的，浣碧則一同晉為貴人，你們姐妹兩還可以住在一處。”
甄嬛苦笑了一聲，覺得滿目瘡痍。在想明白自己的夫君是天子，是這世上最不能專心的人，她便放棄了自小夢想的唯一，退而求其次隻求了用心。她自認為對胤禛也算得上是一片癡心，如今卻落得個隻為他人替身的笑話。而面前的男子，曾經她全心全意愛了這麼多年的男子，用來安慰她的蒼白語句裡竟然還要提到三個别的女子。那她算什麼？她這麼拼死拼活護下的生下來的孩子又算什麼？會不會如今他看着自己生下來的八阿哥，腦海裡想着的卻是那個随着純元皇後一起去了的二阿哥？
“臣妾方才說過，臣妾失德，不敢忝居妃位，還請皇上成全。”
“嬛嬛，朕待你之心一如既往，便不要再意氣用事了吧！”
兩滴眼淚從甄嬛的眼眶中滾落，她沒有說話，隻别過了臉去，不願意看胤禛一眼。胤禛原本帶着三分微笑的臉龐也漸漸冷了下來，直起了原本向着甄嬛前傾的身體，露出了他平時在朝堂上不怒自威的氣勢。
“的确是朕太過垂憐你了。你這樣的心性，實在是不适合留在宮中。”
“多謝皇上。”
“去佛堂靜靜心吧，不用住在這兒了。”
“不錯，臣妾是不用住在這兒了。八阿哥若是有臣妾這樣的母親，有這樣落魄的家族，八阿哥跟着臣妾隻會備受苦楚。臣妾既想離開，八阿哥的小字可否由臣妾來取？”
“好。”
甄嬛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睜大了眼睛斜斜地看着右上方帳子的頂角，快速抹去了從眼眶裡滴落的淚水：“就叫……赟（yun）兒。”
“昀兒？”胤禛心中大恸又不好發作，猛地轉頭，目光中帶着凜凜的涼意。
“臣妾怎敢讓八阿哥沿用二阿哥的名字這樣的大不敬。文武為斌，加貝為赟。是為文武雙全，富貴美好之意。臣妾希望他以後可以成為個頂天立地的君子，如雲如松，如翠如柏，坦坦蕩蕩，問心無愧。臣妾殘生，也會于青燈古佛之畔，為他日夜祈禱。。”（弘昀曆史上是雍正的二阿哥，生母為齊妃李氏。）
胤禛的心中有一絲動容，他已經失去了純元和弘昀，難道也要就此失去甄嬛嗎？他左手拍了下自己的膝蓋，揉了揉掌心裡的姜黃通心草明燭外袍：“其實你不想出宮修行也可，可在宮中的寶華殿，或者這圓明園的……”
話音未落，甄嬛便開了口：“不，臣妾不祥之身，不敢擾了宮中平安。”
胤禛身子不由一滞，胸口中那股無名火又熊熊燃起：“你早去也好，宮中也留不得了。”
甄嬛抹盡了面上的最後一滴淚，強忍着下身撕裂的疼痛，在槿汐的攙扶下顫巍巍地下了床。失血過多的臉在這滿屋石榴紅的映襯下蒼白得如一張新裁的宣紙，兩個失去了焦點的黑色眼珠帶着氤氲的水汽，就像是滴落在這宣紙上的兩滴墨迹一般模糊不清：
“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你說。”
“臣妾出宮後，希望能由浣碧來撫育八阿哥，還煩請皇上賞臣妾最後一個臉面給浣碧擡一擡位份。若能如此，臣妾再無遺憾。”
“你要知道，浣碧宮女出身，撫養阿哥着實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聽得甄嬛的請求，胤禛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件事兒說起來算不上難辦，隻是身為皇家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