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這麼愛純元皇後,肯定也愛極了二阿哥。如今二阿哥轉世投生成了八阿哥,您還要那些别的阿哥做什麼!就讓他們都去死吧!八阿哥才應該是您中意的繼承人啊!臣妾是八阿哥的養母,定當好好教導八阿哥,教他如他的皇阿瑪一般愛民如子,讓他在您百年之後,成為千古明君流芳百世啊皇上!八阿哥才應該……唔……唔唔……”
浣碧還欲再說什麼,卻已經被實在看不下去的蘇培盛蒙上了嘴:“皇上,恕奴才失禮,奴才知道奴才不該這麼做,可奴才看碧貴人言行無狀,隻怕是得了失心瘋了。您看,是否要去傳太醫給碧貴人看一看?”
胤禛此時的臉色已經冷凝如甯古塔凍河裡的堅冰,他看着被蘇培盛按住扔在拼命掙紮發髻散亂的浣碧,大手一揮,語氣中是身為天子不容置疑的威嚴:“繼承人?你一個女子,倒是好大的野心!好,蘇培盛,曉谕六宮,八阿哥此生絕無繼位的可能!”
聽到胤禛的這句話,浣碧的眼睛裡極快地閃過一抹聚焦的光點,又被她很快掩飾了過去,隻低垂着頭,讓額前的劉海遮蓋住了她的眉眼,原本下垂的嘴角卻有了微微的上揚。
見浣碧停止了掙紮,蘇培盛心中閃過了一絲異樣。不過他沒有多想,隻連忙松開了手,畢竟他一個奴才,原本也不該這麼抓着小主:“嗻!奴才這就去辦!”
“皇上,您就真的絕情至此嗎?就這麼斷送了八阿哥一生的青雲路嗎?”浣碧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隻是此時更多了些絕望和死寂。
“好,很好。朕對朕的八阿哥如何,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呵,你也沒這個機會了。來人,碧貴人謀害皇嗣,罪無可恕,拖下去,淩遲處死。”
輕飄飄如雪花的一句話,落下在一個人身上卻是千萬斤重。
浣碧擡起頭,面上的脂粉早已被冷汗沖刷到斑駁,露出了底下如金紙一般的面色。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張臉,突然綻放了一朵妩媚至極的微笑,就像是一朵開在冬日裡不合時宜的杜鵑花:“呵,皇上,其實,您也沒這個機會了。
一口略有些發黑的鮮血噴出,染紅了養心殿東暖閣的地磚。滴滴答答,滲到了地縫裡。
弘昭,額娘能為你做的,隻能到這裡了。後面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真可惜,還沒有聽你喚我一聲,額娘……
浣碧罪大惡極,被判淩遲處死,卻服毒死在了養心殿。說到底,妃嫔自戕是大罪,更是死在聖前污了清聽,但浣碧沒有母家,唯一曾經服侍的甄家如今也早已分崩離析,隻得一席草席卷了丢到了亂葬崗,至于被野狗還是野狼吃了也沒有人會關心。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您可得給臣妾做主啊!”瓜爾佳文鸢哭着跪倒在宜修跟前兒,梨花帶雨的紅了眼圈。
宜修坐在上端,看着下面哭鼻子抹眼淚的女子,胸口中隻覺得有一口氣,吐不出又咽不下,就這麼郁結在胸口。
不久之前,瓜爾佳鄂敏機緣巧合下查到浣碧竟然是甄遠道的親生女兒,甄嬛的親妹妹,更重要的是她母親何綿綿還是罪臣之女。就浣碧原本那不太靈光的腦子不提,就憑有這麼個絕妙的把柄捏在手裡,宜修自然不愁浣碧和八阿哥可以為自己所用。畢竟這私納罪臣之女的事兒要是捅出去,哪怕甄遠道現在遠在甯古塔,都得押回京來讓大理寺好好審過再流放回甯古塔。就憑他現在的年紀,來回半年的路程都能去了他大半條命。
她斜睨了一眼瓜爾佳氏,心中更覺得煩悶。這麼大的把柄,竟然不是在甄家出事之前查到的。若是提前幾個月,甄嬛哪裡還能留得住這個孩子,哪裡還能有在這甘露寺修行的福氣?原本還念着若非如此,她也沒有可以奪過來養的阿哥,誰料那個曾經唯唯諾諾的浣碧搖身一變,竟然有膽量血濺養心殿,害的她當初的謀算全部都成了空!
如今可倒好,這女人當時在甘露寺安插用來折磨甄嬛的人還被皇上查到了,今早下旨把她貶成了貴人,現在竟然還有臉面來景仁宮哭鬧。這瓜爾佳氏一家子簡直個個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個頂個的不中用!
罪臣之女的女兒在宮裡當上了小主,宜修現在想想都覺得可笑至極。可她們這麼多人,竟然就被這一個可笑至極的人算計了,恨的她簡直牙癢癢。但是現在還在風口浪尖上,自然不能再對甄嬛做些什麼了。
可惜,到現在隻有弘曆生了病,幾個小的倒還沒有什麼動靜。難道要讓許太醫……不行,總感覺還是太冒險了些。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得本宮腦仁兒疼,現在皇上下了旨意,本宮如何做得了主?”宜修單手撐着頭,一眼都不想多看瓜爾佳貴人一眼,“皇上讓你思過抄經,你就好好抄經,按時送到寶華殿去。進宮好幾年了,還是這麼一副嬌小姐的樣子,沒有一點嫔妃的體面和穩重。你放心,如今這宮裡嫔妃不多,皇上之前又那麼寵愛你。隻要等過兩個月皇上氣消了,本宮自然會尋機會把你撈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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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養心殿傳來消息,祺嫔私相授受折辱甘露寺的甄娘子,被褫奪封号,貶為貴人了。皇上還讓她每日抄經送到寶華殿,罰了半年的俸祿。”紫鵑掀開簾子走進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坐到了火盆邊上,“前幾日下雪的時候不覺得,這兩天終于放晴化雪了,可外面也真是冷啊。”
黛玉看着手裡的棋譜,落了一枚黑子在棋盤上:“化雪的時候是要冷一些,火盆邊上有剛烤好的芋頭,你撿一個吃些暖和暖和吧。”
“小主,你說為什麼會這樣呢?可是要是溫度不夠高,雪本身應該也不會化的呀?”紫鵑吹着手裡的芋頭,小心翼翼地剝着芋頭皮,一邊剝還一邊吹着自己的手指頭。
“燙就先放放,燙傷了還得麻煩人家衛太醫來跑一趟。在外面别人都喊你姑姑,你看你現在跟個饞嘴貓兒似的。”黛玉放下了手裡的書,轉念想了一想,“你說得好像也有理,為什麼會這樣本宮也不知道。不過本宮之前看書,看到西洋那邊有人發明了什麼溫度計,就是可以知道外面天氣或者某個東西是熱還是冷,是多少度,數字越大溫度就越高,反正感覺挺有意思的。”
“小主說這些,奴婢就不懂了,不過衛太醫恐怕很願意跑咱們永壽宮這一趟呢。”紫鵑笑了笑,目光裡帶了幾分狡黠,“奴婢回來路上還遇到瓜爾佳貴人,像是剛從景仁宮回來。她怒氣沖沖地對奴婢翻了個白眼,看着倒像是個烏眼雞似的。不過奴婢循規蹈矩,她自然抓不到什麼錯處來。”
當時安淩壑提及在甘露寺安插人手,黛玉就囑咐了監視為主,最多見風使舵挑唆一下即可。甄嬛到底還沒出宮多久,就算皇上之前對她的感情都是建立在純元皇後身上,可孩子是實實在在生下來了——而且說不定還真的有點像夭折了的二阿哥。這次天花事件,胤禛必然要想起甄氏,為防萬一,淩壑機靈地早早把甘露寺那邊的尾巴處理幹淨了。果然,胤禛對于這個八阿哥生母,多少還是有一點情意。不然隻是私相授受的話,也不會對瓜爾佳氏罰得這麼嚴重,畢竟甄嬛現在隻是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庶人罷了。
黛玉淺淺“嗯”了一聲,從紫鵑手裡接過一個剝好的芋頭,沾了沾面前小碟裡的白糖:“她受罰,也不算委屈了她。她素日裡在宮裡做的那些勾當,本宮不過也就是利用她監視甄嬛,再利用甄嬛的苦難收拾她罷了。她自己手腳不幹淨被抓,下旨的是皇上,還是無處發洩怒氣的皇上。皇後也不能出頭,最多就是勸勸她安分一點。不過到底還是淩壑會挑人,不像她瓜爾佳氏,寺廟裡安插個人手都和她本人一樣笨笨的,聽不得一點挑唆。甄氏那邊怎麼樣了?””
“赤鸢說,甄氏聽到浣碧服毒自殺,當即就暈死了過去,整整三日閉門不出,人都瘦了好幾圈。原本月子就沒坐好,又整天要做那些粗活累活,夜裡時常咳嗽,隔壁廂房都聽得到。不過她的婢女流朱經常去看她,幫她做些活計再帶些吃食。若不是因為甘露寺是皇家寺廟尋常女子不得在此修行,隻怕她都要住在甘露寺陪着那甄氏了。”
“流朱……倒是個好的。”黛玉面前浮現起流朱那張圓圓的可愛笑臉,“隻可惜命也苦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