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端貴妃和敬貴妃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把這流言給彈壓了下去。
胤禛此人,向來自律克己,絕非那種沉溺于後宮脂粉堆裡的人。此番有關他的那些流言蜚語之所以能夠被迅速彈壓下去,其實最重要原因還是除去那三天,他隻在兩日後去了長春宮用了個午膳,便沒有再去了齊妃那兒了。
當然也沒有去别人那裡。
故而端貴妃她們并未費什麼功夫,抓了幾個宮人殺雞儆猴。而宜修更是氣定神閑地穩坐釣魚台,安心守着自己的九阿哥,囑咐着端貴妃和敬妃好好操持即将到來的除夕宴。
眉莊曾在永壽宮屏退下人,悄悄地問過黛玉:“妹妹,我想問問你,如果皇上像這般行事,那此前你送過去的那些香料可還有用處?”
黛玉卻隻是蹙眉,輕輕搖了搖頭,緩聲道:“姐姐,這香料雖有暖情之功,卻無助力受孕之效啊。要知道,香料終究隻是香料,是靠吸入其香味來發揮作用,又怎能與坐胎藥之類直接進入腹中的東西相提并論呢?再者說……”
略微停頓了一下,黛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為了以防萬一,避免東窗事發時牽連自身,我在制作這些香料的過程當中可是多費了不少心思。這香中的暖情香最多隻能持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因此我制作的時候便是小心再小心,一直都是用油紙和蜂蠟去封了那制作模具和瓶口的,而齊妃那定不會注意這些。若是有一天被人發覺,即便真有人追查起來找到我頭上,那些香餌也早已成為普通的名貴香餌了。”
“既如此,那便坐等着看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便好了。”眉莊揀了一顆姜香梅子放入口中,梅子酸甜可口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令她不由得微微眯起雙眸。她卻又突然輕歎一聲,面上蒙了幾分惋惜之色,“就是可憐這齊妃,一直活得懵懵懂懂的如在夢中一般,隻如那飛蛾撲火般盲目地往前沖,哪裡想過如今的她在惹了皇後之後,還如何能護得住自己的孩子。這樣的人……唉……”
黛玉伸手握住了眉莊的手,緩緩拍了兩下:“姐姐莫要如此傷懷,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豈是你我能夠幹預的?更何況,凡事有因必有果,所謂因果之說,玄之又玄,這結局于我等凡俗之人來說是好是壞,也不是能夠輕易探究明白的。都說放下一切活得清醒幸福,但如齊妃這樣活得糊塗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呢??就怕如同咱們這般,雖看似清醒,卻始終無法割舍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難以真正放下心中的執念,才最容易痛苦吧!”
原本黛玉是想着寬慰眉莊,不料多說了幾句,反而把自己的感傷給勾了出來。
眉莊苦笑着搖了搖頭:“妹妹所言極是。這世間之事紛繁複雜,變幻無常,誰又能面面俱到,周全得了所有人呢?想來,我們隻需竭盡全力去周全自身便足矣。至于其他,也隻能順其自然,随遇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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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八之後,年味便一日濃似一日地彌漫開來。黛玉年少時總覺得這日子過得慢極了,每一天自睜開雙眼,目光所至都是充滿了新鮮感,或是吃的玩的,或是琴棋書畫,樣樣新奇,樣樣有趣。
而當自己身為人母,成為孩子們口中的“額娘”後,這日子卻如同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不經意間,一個疏忽、一次眨眼,時光便悄無聲息地溜走了。常常是忙碌完一天的瑣事,待到夜深人靜時,才驚覺似乎今日什麼都沒做,怎麼就又到了要閉眼的時候。
“額娘。”團子一般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來,卻是霖和撲倒了自己的懷裡。黛玉伸手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把剛才的感慨收了起來。不說弘曜身為哥哥,早已長成了一副略顯嚴肅的小大人模樣,就連最小的霖和如今都可以背下不少唐詩了。
“你們怎麼還不睡?”黛玉起身把霖和放到了自己的膝頭,又讓紫鵑抱來小凳子讓弘曜和念同坐下。
“額娘也還沒睡呢。”霖和奶聲奶氣道,把自己的小腦袋往黛玉的懷中埋了又埋。
黛玉不禁笑了笑,抱着霖和哄道:“你這小丫頭,明日除夕,可是不能睡懶覺的,早早兒地便要起來去上香祈福祭祖。若是起遲了,可就吃不了你菊清姑姑做的早膳了。”
“我不嘛,我要跟額娘一起睡。”霖和撒着嬌,小手緊緊揪住黛玉的衣襟。
黛玉無奈地搖了搖頭,柔聲道:“好啦,快回去睡吧,不然明日起不來,可就真的吃不到早膳了。”
“我不嘛,不嘛……”霖和隻把臉埋在黛玉懷裡,聲音悶悶的,小小的身軀蜷縮在一起繃得緊緊的。
看着懷裡的霖和,黛玉隻覺得有點奇怪,便把目光投向了霖和的奶娘吳佳氏。
“娘娘,霖和公主方才已經躺下來,奴婢就一起伺候念同公主就寝。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聽到霖和公主哭了起來,雖然隻哭了幾聲,卻再不肯睡,說是做了噩夢,一定要來尋娘娘,念同公主便陪着一起過來了。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六阿哥,阿哥也說今日還沒和您請安,索性一起來了。”
吳佳氏口齒伶俐,過寥寥數語就将整件事說得清清楚楚。
黛玉靜靜地聽着,蛾眉微蹙,心中也有了計較,低頭撫着霖和的背心,溫聲細語道:“霖和莫怕,那些都隻是噩夢罷了,全是假的呢。有額娘陪你,額娘守着你睡可好?”
說着話兒,黛玉又将霖和往自己懷裡摟了摟:“既如此,霖和今晚就跟我睡吧。你們服侍弘曜和念同入寝,明天還得早起去祭祖,其他阿哥公主們也在的,可不能耽誤了時辰。”
待衆人們散了,黛玉把霖和抱上床,拍了拍她的屁股讓她鑽進了自己早就用湯婆子暖好的被窩裡:“霖和,額娘換了衣服就來陪你睡,你等下額娘可好?”
霖和卻突然捏住了黛玉的袖口:“額娘,霖和沒做噩夢,但是霖和怕……”
霖和的這句話有些奇怪,但心思細膩的黛玉心裡卻很清楚,像霖和這般年歲的孩子正處于内心極為敏感脆弱的時期,如果此刻其内心的感受遭到漠視,那麼日後恐怕很難再對親人予以信任。于是她重新坐回到床上,把霖和的被子掖了又掖,然後摸了摸霖和柔軟的頂發:
“不是做噩夢嗎?那霖和可不可以告訴額娘,為什麼突然哭了,還不願意繼續睡呢?”
而霖和隻是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一雙小手緊緊地攥着被子,眼神有些呆滞地望着一個地方,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黛玉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