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在！”蘇公公躬着腰甩了甩手裡的拂塵，“皇上，轎子早就已經備好了，奴才這就讓小廈子前去通知宮門的守衛。”
胤禛點點頭，轉身對宜修道：“朕先去十三弟府上看看，此處便全權交由你來處理了。”
“皇上放心，一切交予臣妾便是。”聽聞允祥出事，宜修面上也盡是焦急之色。嫁給胤禛這麼多年，她自是知道怡親王對于胤禛來說意味着什麼。況且，自打她初入府邸之時起，允祥便始終對她以禮相待，從未因為她是一位庶女入府的側福晉而對她有過任何的怠慢。待到她日後晉升為福晉，乃至最終登上中宮之位後，允祥對她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光是這一份尊重，就足以讓宜修對他心生感激。
倘若此次允祥真的遭遇不測……想到此處，宜修不禁深深看了一眼身邊的胤禛。她實在難以想象，如果允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這個男人将會變成何種模樣。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怡親王府，心急如焚的胤禛甚至連等一等蘇培盛上前掀起車簾的耐心都沒有，馬車一停便迫不及待地自行跳了下去，徑直沖入了王府。果然他一進屋就看到允祥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氣一般。
胤禛嘗試性地喚了兩聲，而允祥一點反應都沒有。
“十三弟，朕不準你有事。”胤禛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緊緊握住允祥的手，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怒氣，“太醫？太醫呢！一個個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回皇上的話，怡親王肺弱已有許久，更何況他本身就患有鶴膝風，相對于常人而言更容易患上肺痨。微臣等一再防範，也一直在用人參、黃芪和防風等藥，防止這肺弱發展成肺痨。可如今怡親王這身體虛弱，這兩天一受寒，便合并引發了其他的肺部炎症……皇上，臣等醫術淺薄，還請皇上治罪！”王太醫聲淚俱下，率下一衆太醫齊刷刷地跪伏在地，紛紛以頭搶地。
胤禛有些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盡管他心中對此事早有預感，隻是他一直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這一年多來，允祥在胤禛面前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每見此，胤禛也不免有些擔心。一次兩次說是風寒也還說得過去，可允祥次次都咳到面紅耳赤。然而當他每次問及，允祥也隻說不妨事，隻是因為時氣不好，早已看過太醫，并在精心吃藥養着了。
起初，胤禛還有些懷疑，但是也就是最近兩個月吧，他每次見到允祥，允祥的面色都很不錯，就連咳嗽都較以往減少了許多。
于是乎，胤禛便想當然地以為，允祥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還和他商議着說着要把海防一事交給他。
誰知道，如今允祥竟然真的得了肺痨……這可是肺痨啊！
就在這時，烏壓壓跪着的人群中間，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皇上，微臣……有一方法，或許可以一試。”衆人紛紛擡起頭來，循聲望去，隻見說話之人竟是溫實初。而按理來說，溫實初近幾年的工作主要都在濟民醫館，不應該被喊來怡親王府的。
原來，今日濟民醫館來了一名病情疑難的患者，溫實初放心不下，于是決定進宮前往太醫院翻閱那些古籍醫書，希望能夠從中找到可以救治這名患者的良方妙藥。恰好此時，小太監奉命前來太醫院傳喚人手前往怡親王府，他就拎着醫箱一起過來了。
聽到溫實初所言，胤禛不由得眯起了雙眼，畢竟此事關系到允祥的生死存亡：“什麼辦法，你快說。”
“這幾年，微臣奔波于京城和附近幾座城池的濟民醫館，也接診了不少病人，肺病患者也不在少數。而其中有一名患者，也是和王爺類似，因着肺痨體虛受寒後引發了肺部和其他地方的炎症，微臣也覺得無藥可救。然而一個月後他又來到了醫館，顯然已經逃過了這一關。”
“據他說，他因為治病，家中早已窮困潦倒，連吃東西都成了問題。那日他饑腸辘辘，在家中卻未找到任何食物，隻有一份早已發黴長了綠毛的漿糊。他饑餓難耐，便顧不上其它，直接把那大半斤的漿糊直接吃了，吃完便暈倒在了床上。誰料次日醒來，他這發熱竟降下來了，咳嗽都好了許多。”
“後來，微臣也用此法，去嘗試救治一些肺部炎症病人。若是這病人本就年輕壯實，再輔以一些其它藥物，倒也有一成到兩成的概率能存活下來，相較于之前基本必死的概率倒是好上不少。”
說到這兒，溫實初隻覺得口幹舌燥，心髒砰砰跳地如同擂鼓。此時的他甚至有些懊悔出這個頭，畢竟這個治療方法聽起來也太不靠譜了。
胤禛眉頭緊皺，一臉疑惑道：“這發黴之物怎會有如此功效？”
“皇上，微臣也隻是偶然發現，雖不知其确切藥理，但如今十三爺病重，或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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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靜靜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一粒粒拈着手中的珠串。那珠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成了此刻殿内唯一的聲響。
跪在地上的太醫們則面面相觑，沒有一個人敢輕易開口說話。
衛臨看了一眼挺立着背脊的溫實初，到底是自己的師父，見他獨木難支也有些心下不忍，擡頭開了口：“皇上，自古以來，衆多醫學典籍中皆有所記載。自唐朝開始，便有裁縫知曉使用生長了青黴的漿糊來塗抹剪刀造成的傷口，這樣做能夠極大程度地降低傷口感染流膿的幾率。也許，這未嘗不是一種以毒攻毒的妙法。”
聽到衛臨也如此說，胤禛咳嗽了一聲，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無聲勝有聲，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們也都不自覺地抖了一抖。
王太醫轉頭看了看溫實初和衛臨：“皇上，此古法确實早有記載。但是此法兇險，青黴也須得潔淨，萬不得混入别的如黑黴白黴，不然恐會引起病人腹瀉或者傷口潰爛。而且哪怕就算是潔淨的青黴菌，病人也有可能挺不過這剛服用或者吸入青黴菌後随之而來的高燒。這……王爺身子尊貴，微臣等縱然知道此等方法，也确實不敢在王爺身上使用啊。”
可不是不敢嗎，一不小心出了纰漏，就變成不是病亡，而是故意殺害了。
溫實初又連忙開口道：“皇上，微臣這一年多以來一直在研究此法。康熙五年顧元交編撰的《本草會箋》中有雲：‘治肺癰，用百年芥菜鹵久窨地中者，飲數匙立效。’其利用的，也是常州天甯寺芥菜黴變長出來的青黴。微臣也已在家中用芥菜等物制作了一批此物，并用木炭、明礬和白銀等物進行了不同類型的雜質吸取和提純。經過多次試驗，也發現其中有兩種青黴菌療效不錯。”
說到這裡，溫實初直接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隻見上面大大小小布滿了不下十幾道傷痕：“微臣用過雞、羊等動物進行過篩選，自己也親身嘗試過一些來确認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