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宜修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怄得幾欲吐血。但她不能發作,隻能端着溫和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說,“是呢,皇上思慮周全。淑妃來自松陽,本就是江南水鄉出來的。人在江南,身邊自然得有江南女子相伴才相宜。更何況淑妃入宮多年,也算飽讀詩書,皇上身邊有她,自是能解讀更多的鄉土人情,也可以成全她的一片思鄉之情。”
經過五日的推敲,宜修最終決定由敬貴妃帶着溫儀、憶歡,黛玉帶着弘曜、念同,欣妃帶着淑和,再加上穆嫔、柔嫔和月貴人、魏常在,這些人一起跟随南巡。
一切安排妥當,宜修長長出了口氣。可就在她準備把折子遞給胤禛前,齊妃卻挺着尚不明顯的肚子,慢悠悠地踏進了景仁宮。
“皇後娘娘,臣妾這胎現下已滿三月。太醫說臣妾這胎胎象穩固,即使是坐馬車都無礙。臣妾鬥膽來請求娘娘,可否準許臣妾跟着一起南巡?”
看着手裡宜修剛交上來的折子,胤禛皺了皺眉頭。他的眼神在齊妃的名字上逡巡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他把折子丢到一邊,擡手喚了蘇培盛過來:“你親自去惠妃那跑一趟。此次南巡定是要去一趟濟州的,若是她仍想留在宮中便随着她;若是她想要跟着一起,待到了濟州地界,朕也會安排她和族中親人見上一面以叙天倫。”
不多時,蘇培盛便回來了:“皇上,惠妃娘娘說了,多謝皇上的心思。隻是宮裡面一下子走了那麼多人,太後那邊難免孤單,她身為天子宮嫔,理應侍奉太後。此外,八阿哥十阿哥都還年紀尚小,霖和公主也需要她來照顧,故而此次便不跟着南巡了。”
“朕的後宮裡,若說純孝,任誰都趕不上惠妃。她為了朕,甘願十阿哥放在了太後膝下撫養。雖說多年來甚少承寵,可到底也是對朕用心的人,朕也不想委屈了她。”
胤禛長長出了一口氣,用手掌輕撫着面前紫檀桌的桌沿,最後用手掌拍了一下,心中有些感慨:
“既如此,你便去庫房把雲南新貢的翡翠玉镯和耳環送過去,如今她是妃位,這些東西也襯得起她的身份。端貴妃快要五十歲的人了,早些年傷了身子後也一直體虛;惠妃的兩個阿哥現在年紀也大了些,便讓她先一起跟着去協助下兩位貴妃,以後也好從端貴妃手中把宮務給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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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此次出行的隊伍之有不少孩子,再加上還有像齊妃的孕婦,所以馬車并沒有行進太長時間,就改乘了船隻,沿着大運河的水路繼續前行。
這一路行來,但見運河兩岸邊桃紅柳綠,田間的麥苗郁郁蔥蔥,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此情此景雖然比不上那江南煙雨迷蒙的婉約撩人,但卻也别有一番韻味,展現出了北方春日裡特有的那種蓬勃生機與盎然活力。
“花有清香月有陰。”
“亂花漸欲迷人眼。”
“春江花朝秋月夜。”
“映日荷花别樣紅。”
“雲想衣裳花想容。”
……
清脆的童聲在船上響起,伴随着女子的嬉笑聲。
“我說淑妹妹,别看這念同年紀小,這行起飛花令來倒是不容小觑,博識廣記得很呐!可見妹妹真是教女有方!趕明兒我就讓憶歡到你這兒來和念同一起讀書。”敬貴妃看着幾個坐在船邊窗檐正在行令的小姑娘,滿眼都是慈母的光芒,亮晶晶的。
“姐姐既然看得起妹妹,妹妹哪有不從的道理。隻要姐姐不是想當甩手掌櫃,把孩子往我這一放就不理了就成!”黛玉調笑着飲了口茶,也把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心頭卻突然湧上了一陣酸楚,那嘴角都放了下來。
敬貴妃一直都是個心細如發的人,自然發現了黛玉的變化,不由湊近了低聲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黛玉輕咬下唇,緩緩地搖了搖頭:“并無大事。隻是看到眼前這三個孩子,忽地想起她們的生母皆已過早離世,故而一時間有些神思恍惚罷了。”
聞得此言,敬貴妃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變得凝重起來,一絲難以掩飾的感傷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龐。
曹琴默,淳兒,年世蘭,她們都曾是那樣鮮活的模樣,如同兩岸的春花一般。她們本該可以在陽光下盡情地綻放,卻都被早早掐斷了根莖,枯萎在了這深不見底的紫禁城裡。
黛玉猶記得當初選秀時,胤禛曾對甄嬛說,紫禁城的風水養人,定不會叫她玉減香消。
可如今她們都不在了。
不,不止她們,甚至不止女人,而是不論男女,不論高低貴賤,他們都統統葬送在了這裡。
那這紫禁城養的到底都是哪些人呢?
呵,隻怕不是紫禁城養人,而是人養紫禁城,養它的金碧輝煌天家富貴,養它的高高在上目下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