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難道真的是龍胎出了什麼問題不成?齊妃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瞬間沉入了無底的深淵之中,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險些癱軟在那張雕花檀木椅上。
“王太醫,這……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啊?有什麼法子,可以保住龍胎嗎?本宮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啊!”齊妃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她低頭摸着小腹,顫抖的嘴唇不住地喃喃,“本宮的孩子……弘時,弘時……”
看着眼前悲痛欲絕的齊妃,王太醫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憐憫之情,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地安慰道:“娘娘請放心,微臣自當竭盡所能。若是能将龍胎保至七月之期再用催産藥産下,隻要後續能夠得到悉心照料,孩子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說罷,王太醫稍作停頓,最終還是心一橫,咬咬牙繼續說道:“而且娘娘,從脈象上看,這胎應該大概率是公主。相對于皇子而言,公主對母體的消耗會小一些,順利産下長成的概率也會更高一些,這也算得上是不幸中之萬幸了。”
“公主?怎麼會是公主!”方才還滿心悲痛的齊妃一時氣憤站了起來,卻因為用力過猛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穩,好在翠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宜修明明說過,明明說過,這藥方是可以讓人誕下皇子的!
公主有什麼用?公主有什麼用!
她要的是弘時!要弘時重新回來做她的孩子!
齊妃頓時覺得胸口一陣鈍痛,堵得難受,一低頭,便“哇”地一口吐出了一灘血,手腳無力地暈了過去。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一隻燕子捉了蟲子回來,喂給窩中嗷嗷待哺的小燕子。鳥啼婉轉,順着楊柳的葉片流轉,沿着水波滴滴哒哒,蕩漾出無人欣賞的迷蒙春色。
待衆人手忙腳亂地安頓好齊妃,診脈針灸開藥方,王太醫從船上下來時,天色早已經擦黑了。
珍珠簾幕般的蒙蒙細雨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細密的雨絲飄灑在江面上,泛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船頭懸挂着的紅燈籠散發着昏黃的光暈,仿佛是夜幕之中最後的慰藉,給這尚帶着料峭寒意的春天帶來一點點暖意。
跟随的小太監撐起了一把傘,擋住了飄零的雨水。王太醫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方才覺得胸口的氣悶好了些許,整個人終于可以輕松下來。轉頭他便看見鄰船上的黛玉正披着一件水色雲錦披風,安安靜靜地端坐在船頭,手中捧着一杯熱茶賞雨。燈籠的火光灑在她的身上,沿着輪廓畫出細膩的剪影。
“微臣給淑妃娘娘請安。”雖然隔着還有些距離,王太醫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入了黛玉耳中。到底是醫者注重保養,光憑這聲如洪鐘也知道此人中氣十足。
“王太醫有禮,請起吧。”黛玉微笑,做了個擡手的姿勢。
“春雨綿綿實乃美景,可雨夜濕寒,娘娘本身也是虛寒體質。若是寒氣入體,免不了要病一場,還請娘娘保重玉體。”王太醫猶豫了一下,還是多了這句嘴。
現下寶郡王留在宮中理事,其麾下的親信安淩壑在年初剛封了藍翎侍衛。
王太醫臨行前,安淩壑還特地托人送了禮物來,煩請他幫忙照看他的親姐姐淑妃的身子一二。
若不是寶郡王,王太醫斷坐不到如今太醫院院正的位置。雖說身為臣子,忠于皇上乃是第一要務,但并不妨礙他在此之外,給寶郡王和他的人提供些方便不是?于情于理,他也都該多囑咐淑妃一句才是。
“雖說忠誠之心本無需多言,且微臣身為太醫,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但說到底還得是各位主珍重自身多加保養,如此才是上上之策。”
忠誠之心無需多言嗎?
黛玉臉上忽得綻放了笑意,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這“誠”無“言”,可不就是個“成”字嗎?
如今皇上已經給衛臨和菊清賜婚,那衛臨背後有她這件事就是已經擺在了明面上。既如此,給齊妃加把火的這件事顯然就不能讓衛臨去做了。
而王太醫,正合适。
黛玉輕輕歎了口氣,齊妃可憐嗎?當然是可憐的,她這一生已然過去了大半輩子,卻始終充當着旁人手中的棋子。即便是她腹内所懷的胎兒,也未曾真正屬于過自己,而僅僅是淪為了他人謀取利益的工具罷了。若不是她早早入王府生下孩子,還憑此得了妃位,隻怕她早就要被淹沒在這後宮的驚濤駭浪裡。
然而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後宮從來不缺年輕貌美的女人。年輕貌美的确是一張所向披靡的王牌,但倘若一個女子僅有此一張底牌,還無知無覺地虛度光陰,那麼待到容顔老去、之時,其結局必定猶如雨打浮萍,最終落得個凄涼的下場。
“多謝王太醫,這雨路濕滑難行,又是行船在水上,王太醫也要小心才是。”念及于此,黛玉緩緩扶着紫鵑的手起了身,“準備些不會出錯的東西,咱們明兒還得前去看望這位齊妃娘娘。”
第二日,黛玉約了敬貴妃,帶着丫鬟一起來看望齊妃。
齊妃躺在床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更是空洞無神。看到黛玉前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齊妃姐姐今日可好些了?”黛玉笑着說道,示意紫鵑把一個木盒地上前來,“晚上咱們就能到行宮了,到時候姐姐便能好好休息了。這對小玉如意是皇上之前賜給妹妹的,現下就借花獻佛轉送給姐姐把玩安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