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第1頁)

文笙一動不動,倚着柿子樹。n這棵樹,是傅時延親手移栽的。n她愛吃凍柿子,也喜歡燈籠狀的柿子花。n十四歲那年,原來的老柿子樹鬧蟲災,連根砍了。n春節下雪,她蹲在院子裡鏟土。n傅時延恰好回家過年,文笙記得他穿着大衣,撐了黑傘,清俊的一張臉,伫立在潔白的雪花下。n問她,“你幹什麼。”n她一手拿鏟子,一手拿鐵鍬,“挖坑,種柿子樹。”n他俯下身,打量土坑,又打量她,“冬天種樹?”n文笙畏懼他,舉着鏟子,橫在自己和他的臉中間,“明年結出果子吃”n“今年種,明年結果?”傅時延握住鏟子柄,輕輕移開,白雪,灼光,灰蒙蒙的天。n他濃潤似玉,映入她的眼。n“文笙,等幾年,才結出柿子。”傅時延喚她名字,她心跳如擂鼓,他風輕雲淡,“一個月一次的農業實踐課,你又逃課了?”n他修長潔淨的手指隻差一厘米,便觸碰到她手。n那會兒,他總是格外冷漠,有兄妹分寸。n“我在班裡補數學成績倒數十名的學生不能去。”n傅時延的傘罩在她頭頂,“你倒數第幾。”n“第一。”她嘟囔,“我沒考好。”n“考好了呢。”n“第二偶爾也第三。”n男人面目喜怒不辨,“有沒有和老師同學提過我是你哥哥?”n文笙分明沒提過。n不知怎麼,迷迷糊糊點頭了。n“下次别提了,丢人。”他将雨傘給她,轉身進屋。n第二年,文笙去外省比賽,回老宅,發現院子裡多了一棵柿子樹。n保姆喜滋滋說,是傅公子移栽的,沒蟲子,柿子花苞圓鼓鼓,像笙兒小姐的嬰兒肥。n文笙十八歲,樹結了果。n年複一年,柿子紅了又紅。n柿子花的花語是:吉祥平安,一生一世。n她回過神。n視線中,傅時延和昔年漫天大雪下皎皎風華的他一模一樣,更成熟了,更深沉了。n他讓她走n文笙喉嚨噎痛,有什麼在泛濫。n她知道,自己對文家有交代了,卻也斬斷了傅家,斬斷了她和傅時延。n“孩子”她哽咽。n傅時延用力攥拳,攥得那麼兇狠,手背的血管猙獰凸出,仿佛下一秒,會粉碎,會爆裂。n胳膊連同整副胸腔在戰栗。n他怕她不留,怕她太決絕,怕程嘉興講了什麼,騙了什麼,害得她仇恨他,也仇恨傅家的骨肉。n“我留着。”n傅時延的肩膀一霎松垮了。n他克制住劇烈的顫抖,邁上台階,消失在庭院。n客廳裡,傅夫人靠着沙發喝安神茶,傅懷峰出事,她也崩潰了,強打着精神。n李氏集團如今内讧,幾股勢力互相争鬥,她作為家族的嫡長女,是鎮場子的人物,她倒下了,李家人徹底無法無天了,時延畢竟是晚輩,太潑辣歹毒的手段,不合适對付長輩,她無妨。n“文笙呢。”n傅時延站在沙發旁,“回去了。”n“去哪了?”n“清靜的地方養胎。”他整個人虛浮無力,眼前一陣陣發黑,忍耐着。n“你去陪她嗎。”n傅時延咬着牙,“我不去。”n“你最好說到做到,認清她是個什麼貨色。”傅夫人咄咄逼人,“你尊貴的傅公子身份被她毀了,我傅夫人的榮耀也毀了,若不是她懷了孩子,我非得扒了她的皮!”n他隐忍到極限,額頭冒汗。n“生下孩子,抱回傅家撫養。”傅夫人下死命令,“娶她,不行。”n傅時延雙手又悄無聲息地攥緊。n“你是不是琢磨着,我見到孫兒,心軟了,自然接納母親了?”傅夫人鄭重其事,“文笙檢舉了懷峰,報了文家的仇,可傅家和她也結了仇。念在她肚子裡有傅家血脈,我放她一馬,至于接納她,你死了這條心,一個小丫頭攪得傅家天翻地覆,外界嘲笑我李韻甯,也嘲笑你!”n他垂眸,緘默。n“傅家與文家,新賬舊債,一筆又一筆。你們之間會沒有嫌隙、完好如初嗎?”n傅時延仍舊緘默。n“官家小姐不肯當後媽,你娶一個普通的富家小姐,富家小姐高攀了李氏家族,一個孩子算什麼?三個孩子的後媽,也肯當。”n忽然,他身體一歪。n臉煞白。n傅夫人慌了,撲上去扶住,“時延?”n秘書往他嘴裡塞了止疼藥,“傅董壓力大,您别逼他了。”旋即,掏出染了血的帕子,“傅董吐的。”n傅夫人眼眶一紅,心頭的怒火難消,看他半死不活的德性,罵不得,打不得,隻得咽下,“回屋躺着吧。”n一進卧室,傅時延幾乎栽倒在地上。n秘書架起他,放平在床鋪,蓋好毯子,“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喝一碗粥吧。”n他搖頭。n那樣意氣風發、雷霆手腕的男人,眼睛鷹隼一般明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此刻,頹唐,萎靡,又孤寂。n“安排妥了嗎。”n“保姆是我的表姨,背景清白。”秘書彙報,“任何人收買不了,保證照顧好笙兒小姐。”n傅時延踏實了,疲憊閉上眼。n“您真不去了嗎?”秘書可憐他,也可憐文笙,上一輩的罪孽,這一輩又有什麼錯呢?n錯在,一個姓傅,一個姓文,抛不下血脈親緣,父輩恩怨。n夾在其中,哪一個都不是滋味。n“不去了。”他嘶啞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