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手伸得這麼長。”雨愈下愈大,霧愈罩愈濃,傅時延的灰色風衣迎風而揚,大紅燈籠下,影子削瘦颀長,比這雨夜寂寞,清冷,“黃家老太爺的葬禮,要拉着傅家血脈陪葬嗎。”n琴聲弱了。n程嘉興眯眼,“傅家血脈陪葬?”n“堕胎藥。”n撫琴戛然而止。n“傅、程兩家的恩怨,牽扯了兩代人,上一代造孽,這一代或報複,或自保,生與死是各自選擇的命數。你好歹算是一介風流枭雄,對一個剛成型的胎兒下毒手,你擔得起枭雄的名号嗎。”n程嘉興手掌扣在琴弦上,不辯駁,“笙笙怎樣了。”n“慶幸是母子平安,否則我與你,今晚必定有一人見血光。”傅時延攏了攏衣襟,風吹得胸膛涼透。n“電話給花魁。”n程嘉興波瀾不驚,重新撫琴。n“她不在。”n“時延,她弟弟萬一發生意外,她第一個恨你,第二個才是我。”磅礴厮殺的琴聲變成詭谲陰森的曲子,像黎明前的漆黑,戰場上的擂鼓,一音一符,瘆人骨髓,“你為了拿到物證,不顧她弟弟的安危,她找你求救,反而是你害了她家人。”n“你不敢動小寶。”傅時延凝視屋脊淌下的雨,“因為你明牌了,添一筆血債,多一個把柄。一旦我捏住你的把柄,你逃不掉。”n“一個智障兒,噎死,淹死,摔死,死法那麼多,我的罪名僅僅是照顧不周,你憑什麼冤枉我。”程嘉興不疾不徐彈奏,在幽靜的深夜,令人心燥。n花魁徹底崩潰了。n她撕打傅時延,癡癡颠颠,“小寶——”n傅時延一張臉隐匿于狂風驟雨,冷硬,淩厲,他緩緩松開手。n“程大公子你放過我弟弟,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不揭發你了,我去緬甸!”花魁搶過手機,跪在台階上。n“晤晤。”程嘉興嗓音噙笑,喚她小名,“其實,我根本不忍心你流淚的。”n花魁抽搐着,“我回程家。”n“除了你呢。”n“賬本,合同,相片所有原件帶回程家”花魁不踏實,懇求程嘉興,“我聽一聽小寶的聲音。”n傅時延伫立在廊檐下,一陣風刮得雨珠澆在頭頂,他巋然不動。n“姐姐。”電話裡,嗚了哇啦的童音,吐字不太清晰,“小寶識字,何一一,何晤晤”n花魁渾身癱軟,跌陷在一片水窪中。n“是哥哥教小寶識字嗎?”程嘉興又恢複了溫文爾雅,引導着小寶。n小寶興奮,含糊喊着,“喜歡哥哥。”n“小寶乖。”n挂斷了。n花魁蜷起膝蓋,手機滑落。n“決定了?”傅時延居高臨下,俯瞰她。n她靠着欄杆失神。n“你并非真心屈服他,隻是交換弟弟,他待你沒有情分了。銷毀了罪證,再處置了你,你弟弟指望誰。”傅時延彎腰,逼近她,“你大姨年紀不小了吧,管不了你弟弟後半生。你跟了程嘉興十年,你了解他,他有慈悲心腸管你弟弟嗎?”n她仰頭,“我信你,你救得出我弟弟嗎。天一亮,我弟弟出現在李家大院,行嗎?”n傅時延仍舊弓着背,一雙犀利的眼睛,沒有邊際,無底洞一般,“我保證,一星期之内,你弟弟安然無恙出現在李家。”n花魁麻木的面孔一寸寸皲裂開,“我鬥不赢他,你也鬥不赢。”她站起,一步一踉跄,走向大雨裡。n傅時延又撥了一串号碼。n“安排兩個保镖盯着花魁,尾随她去任何地方。另外,雇傭徽城的地頭蛇,要十個馬仔,聚集在湖城等我吩咐。”n“是鎮場子助威,還是兩方人馬動手?徽城治安好,打打殺殺的活兒,很多地頭蛇不接。百八十萬的酬勞,蹲了大獄,不劃算。”n“也許不動手,也許動,我猜不準程嘉興。”窗戶嘎吱響,傅時延側身,文笙披了毯子,悄悄趴在那,知道他發現自己了,迅速躺回床上。n“大概率動手,你報價三百萬。”n進卧室,經過床,他掐了文笙屁股一下,“裝睡?”n她沒反應。n黎諾說:大部分二十多歲開葷的男人,熬到三十歲,情欲斷崖式下跌;熬到三十五歲,質量更差了。n但傅時延是例外。n她一個大肚子的孕婦,他也像‘瘋狗’,她不禁想,這兩年面對她,他是如何克制,如何壓抑的。n葷腥在嘴邊,猛獸卻不得不吃素。n“挺能憋啊。”蚊帳有流蘇穗子,他勾了一撮,來來回回掃她脖子,她最怕癢,逗得耳尖漲紅了,愣是憋着不笑。n“收拾行李,帶你去湖城。”n文笙背對他,眼球一轉。n不搭腔。n“湖城的鲫魚湯鮮美,烏溪的奶豆腐和酸棗糕,贛鄉的竹筒蒸菜”傅時延脫了風衣,赤裸着胸腹,俯身打量她,她偷偷吞咽口水,“奶豆腐撒上西米,酸乳酪,攪拌得稠,入口即化。”n文笙煩躁,一掀被子,假惺惺夢話,“狗叫。”n“不樂意去?”傅時延坐在太師椅上,翹起腿,“有的是女人樂意陪我去——”n她不裝了,蹦下床。n“穩一點,蹦什麼。”他皺眉,“再冒冒失失,把你送到母親的廂房,她天天監督你紮針,喝藥膳。”n文笙翻衣櫃,“有的是女人是哪些女人?”n“各行各界的紅粉知己。”傅時延看着她倒騰衣服,一件件塞箱子。n“你和她們不熟,和我熟,出門在外,别圖新鮮,帶着知根知底的女人,省得騙你。”她疊完衣服,又擦鞋,“湖城有山村吧?村裡有光棍,有寡婦,漂亮姑娘遭拐賣,小白臉也遭拐賣,扒了你内褲,拴在豬圈裡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後禮禮長大,同學問他:傅正修,你爸爸是什麼人啊。他回答;我爸爸出門沒帶我親媽,現在是王寡婦的丈夫。”n“滿口胡謅。”傅時延輕笑,“帶你,閉嘴吧。”n窗簾下,擺了一扇鏡子。n文笙試穿着藕荷色的長裙,是4月份來這邊在揚州街買的,如今,腰肢豐腴了,肩膀圓潤了,身段兒更适合這款裙子,太瘦的身材撐不起版型,有肉了,裹得前凸後翹,一大團雪白。n傅時延看了片刻,從背後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