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峰和程太太一前一後走出公廁。n3号客輪在鳴笛。n一艘小漁船的甲闆亮了燈,六名馬仔跳上船,護送客輪緩緩離岸。n傅懷峰迅速整理護照、美金,登上4号客輪。n3、4号是豪華輪船,分三層,一層歌舞演奏,二層是貴賓艙,三層是經濟艙,傅懷峰訂了經濟艙15座。踏上舷梯,一群男人鋪了地毯,在打撲克。n“東莊有個倉庫爆炸了,我兄弟炸瞎了一隻眼。”長發男罵罵咧咧,“結果,倉庫裡區區十箱白紙!”n傅懷峰打量那群人。n“白紙值什麼錢啊,堆倉庫幹什麼?”n“原本是支票,鈔票昨天,雇主下令轉移,又搬了十箱紙,弄了一包土炸藥,燒了倉庫。”長發男啧啧,“估計仇家發現了,所以雇主演了一出戲,表面是銷毀了,實際上,換地方了。”n“換哪了?”n“西莊。”n傅懷峰戴着墨鏡,去頂層的露天廣場,撥通了程嘉佑的電話。n程嘉佑剛結束跨省追捕的任務,在機場。n他接聽。n“你母親在緬甸帆船酒店,程氏的贓款在雲省西莊,罐頭加工廠。”n鴉雀無聲。n“你哥哥綁了韻甯,他是沖我來的,我虧欠了他,虧欠了菱花。求他饒了韻甯,我和他,一筆筆算賬。”n程嘉佑呼吸一窒。n傳言不假。n傅懷峰和母親,有一段舊情。n“你們感情好,試一試勸他自首,不要鑽牛角尖,賠了自己一輩子。”傅懷峰交代完,挂斷。n入夜。n傅家老宅。n保镖站了一排,低着頭。n書房沒開燈,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淵。n黑暗中的傅時延,詭駭,猙獰,森寒。n“為什麼不護着夫人?”他一人掄了一巴掌。n“我們全程護着小夫人!”保镖解釋,“小夫人送幾位太太出門,酒樓外突發車禍,小夫人吩咐我們去處理,畢竟賓客是吊唁您嶽母,一旦怠慢了,受傷了,是傅家失禮數。等我們處理完趕回,小夫人失蹤了。”n調虎離山。n傅時延雙手撐住桌子,臂肌的筋脈一縷縷膨脹,劇烈顫動。n在李家,保镖傭人多,笙兒日日在宅子裡,對方下不了手;在這邊,熟人多,應酬多,敵在暗,傅家在明,防不勝防。n“傅公子,報警吧。”保镖發怵了,文笙一天不歸,傅時延一天暴躁,他們沒好日子,“百分百是程嘉興。”n窗戶敞着,刺骨的風霜裡,男人胸膛一鼓一伏,猛地一掃書桌。n古董文件摔了一地。n保镖焦急,“程家和傅家、和您有恩怨——”n“傅家仇人遍地,憑什麼是程嘉興。”n傅時延一手扯領帶,一手掏煙盒,“程嘉興留宿在南方林家,林團長夫婦是證人,他不可能親手綁架笙兒。”n“他派人綁架。”n“有證據嗎?”消沉夜色下,男人面孔結了冰,埋着鋒利的冰碴,“無憑無據告程家,程家反告傅家诽謗。我越是大鬧程家,他越有機會咬我,拖住我。”n保镖面面相觑。n是了。n程嘉興敢綁了小夫人,一定有萬全之策,即使調查,查不出什麼,他占了上風,下次警方再詢問,他未必配合了。n堂堂的一市首富,不是任由呼來喝去的主兒。n而且,萬一不是程家,另有綁匪,傅家報警,保不齊撕票了。n這時,何姨飛奔上樓,“交管局的王處長太太拜訪。”n傅時延皺眉,“母親和王太太有來往嗎。”n“找小夫人的。”n他坐下,“請。”n王太太拎了禮品,進書房,“傅會長,小傅夫人委托我辦一件事,是調取程家這三天的出行錄像。”n傅時延斟了茶,遞給王太太。n“我丈夫去監控室調取,副局駁回了,理由是非公務,浪費資源。”王太太喝着茶,“錄像而已,上升什麼公家資源了?我丈夫覺得蹊跷,打聽了一番,得知梁局和交管副局的關系甚好。”n傅時延也端了茶杯,神情凝重。n梁姜。n終究是癡情,幫了程嘉興。n“小傅夫人是太太圈唯一一個對我友善的,我一向知恩圖報。”她甩出一沓照片,“交管局的上級下班後,我丈夫潛入監控室,拍下了錄像。程太太20号從省道出本市,您母親的賓利緊随其後,相距十米,駕駛位是傅老先生。”n傅懷峰的紅旗h5車牌全市的交警認識,程家的司機也認識,駕駛傅夫人的車,不引人注目。n傅時延焚了一支煙,倚着椅背,一口接一口抽。n王太太繼續,“傍晚六點,程大公子的路虎出現在東郊高速。”n東郊。n程太太居住的半山别墅。n環山,環湖,環省道。n地勢隐蔽,又四通八達。nn文笙昏睡了十個小時。n淩晨三點,蘇醒。n她睜開眼,四四方方的客廳,月光朦胧。n落地窗前伫立着一個男人。n白衣白褲,格外英挺,清隽。n保姆在一旁,恭恭敬敬,“太太,您喝一盞燕窩。先生說,您母親去世,您傷心,幾日沒好好吃飯了,大魚大肉膩得慌,清淡營養的牛乳燕窩最适合了。”n文笙不搭理,望着男人的背影,“嘉興,真是你。”n“不愧是傅家的小夫人,有氣場了。”男人仍舊背對她,嗓音含笑,“不過,我更偏愛‘笙兒小姐’,那麼嬌羞膽怯,讨人疼,而不是小傅夫人。”n“我母親今天葬禮,傅家在酒樓招待賓客,你綁了我”n“是請。”程嘉興轉身,表情嚴肅,看向玄關處的司機,“怎麼,你請笙笙的态度很粗魯嗎?”n司機聞言,鞠躬,“太太察覺了,不肯跟我走,我不得不——”n煙灰缸蓦地一砸,砸中司機腦袋,一霎,鮮血直流。n“你客客氣氣請太太,請不來,跪下請。”他訓斥,“迷暈了她,太放肆。”n司機捂住頭,不吭聲。n程嘉興踩着玻璃碎片,一步步靠近文笙,“你猜到司機是我的人,不肯走,不想跟我,是嗎?”他撫摸她面頰,憐惜的,柔和的,他手指溫涼,一寸寸掠過她,沾着煙草味,薄荷味,和醇厚的紅茶香水味。n文笙沒躲,也無法躲,“母親呢?”n“文夫人不是舉行葬禮了嗎。”他明知故問。n她重複,“傅阿姨。”n程嘉興浮了一絲笑意,“在地下室。”n“活着嗎。”n“殺了她,不是髒我手嗎?”他語氣冷,透着狠辣,卻不願吓了文笙,一張臉平靜,清潤,一具身軀兩副面皮,矛盾又割裂,“李家的嫡長女心高氣傲,落在我手上,她會自殺。”n文笙一僵。n“我警告過你,傅家人沒有好下場,你偏偏嫁進傅家,挑釁我底線。”程嘉興彎腰,吻了一下她頭發,她僵得愈發厲害。n“笙笙,你是不是知道我不舍得讓你和傅家人一樣的結局,才肆無忌憚。”他掐住她臉蛋,強迫她擡頭,“我一次又一次哄你回來,你不回。你忘了,傅時延是從我手中搶了你,就像李韻甯從我母親手中搶了傅懷峰,傅家人實在可惡。”n文笙整副面龐淪陷在他掌心,“傅阿姨平安嗎。”n“她逼你相親,嫁給變态瘸子,借你母親治病威脅你,利用你,逼你去煙城自生自滅。她如今接納你,僅僅因為你生下傅家長孫,她待你根本沒情分,你又何苦惦記她呢。”程嘉興吻她眼睛,胡茬剮蹭,微微的糙癢,她閉上。n“男人喜歡一個女人,呵護她,替她報仇,現在李韻甯非常狼狽。笙笙,你痛快嗎?”n他抵在她頸側,一邊喘息,一邊悶笑。n灼熱的氣脈侵略她。n瘋魔一般。n“嘉興。”文笙軟了身段兒,軟了腔,“我想見傅阿姨一面。”n“有條件。”他松開她,坐在沙發上,翹起腿,“我高興了,自然允許你見。”n她攥緊了拳。n怎樣高興n肌膚之親嗎。n程嘉興審視她,清楚她在擔憂什麼,笑得饒有興味,“先喝了燕窩,我稍稍高興了,帶你去見。”他接過碗,喂她。n傅夫人的情況,大概率不妙。n早一分鐘見,傅夫人多一份安全,少受一份罪。n文笙張嘴,他喂一勺,她喝一勺,目光環顧周圍。n螺旋形的樓梯通向二樓,一樓有一扇小門,挂着西洋畫《最後的晚宴》,牆壁雪白,小門亦是雪白。n不仔細,分辨不了;仔細了,别墅大多有地下室、儲物間,鑿一扇門,太正常了。n如果這個位置通向地下室,既危險,又狡詐。n人來人往,也不怕。n文笙喝完了燕窩,程嘉興用手擦拭她唇角,一厘厘耐心擦幹淨,起身,走向樓梯。n她追上去。n“程總!”一名保镖忽然闖入客廳,“您母親在帆船酒店被控制了。”n他駐足,“誰控制了。”n“警方。”n程嘉興眯眼,“緬甸警方?”n程家有錢,程太太攜巨款從緬甸飛歐洲,在當地的江湖圈,不是秘密了。n各方黑、白勢力,眼饞了,也許冒個險,合夥吞掉這塊肥肉。n“是二公子和三名便衣。”保镖瞥文笙,附耳彙報,“傅懷峰也在,便衣是黃副局的下屬,沒上報市裡,是申請了私人行程。”n程嘉興的臉色垮了。n濃暗如墨。n保镖試探,“戈倫問您是否動手?”n“動什麼手?”他震懾,戾氣,“通知緬甸那些人,撤出來。”n